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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六章:初露峥嵘,茶馆定约

春雨在破败的瓦檐上敲击了一夜,清晨时分才渐渐停歇,留下满院清润的气息和墙角苔藓更深的绿意。

林枫在天色微明时便醒了。伤口依旧疼痛,但高烧已退,头脑是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今天这场会面,或许将决定他和身边这几个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命运。

林福早已起身,正小心翼翼地将昨夜切割好的、边缘整齐的香胰块,用崭新的白麻布仔细包裹,每块独立一包,再分门别类放入一个半旧的藤篮里。青色薄荷、粉色茱萸、淡绿艾草,三种香型,各带了五块。这是他按照林枫昨夜反复叮嘱准备的“样品”和“诚意”。

赵虎的母亲喝了药,又吃了些热粥,精神似乎又好了一分,此刻正半靠在角落的稻草堆上,看着儿子和林福忙碌,眼中满是感激与忧虑。

赵虎则换上了一件林福找出来的、浆洗得发白的旧短褐,虽然紧绷绷地箍在他壮硕的身躯上,但总算整洁。他正拿着一块磨刀石,反复打磨着那硬木棍的尖端,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那不是木棍,而是即将随他上阵敌的神兵。

“少爷,时辰差不多了。”林福将藤篮盖好,轻声提醒。

林枫点点头,在林福的搀扶下慢慢起身。他依旧穿着那身最不起眼的旧衣服,但仔细洗净了脸和手,将散乱的头发用一布带束在脑后,虽面容苍白憔悴,却因眼神沉静,莫名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赵叔,”林枫看向赵虎,“今我与福伯外出,家中就拜托你了。紧闭门户,除非我们回来,否则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应。若有异常动静,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虎放下木棍,肃然抱拳:“恩公放心!人在,家在!”

林枫又对赵母温言道:“伯母安心休养,我们去去就回。”

交代完毕,林枫示意林福提起藤篮,两人缓缓走出破宅。雨后的小巷泥泞难行,空气清冷。林枫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口,但他步履平稳,背脊挺得笔直。

约定的茶馆在两条街外,是南城这一片少有的、还算齐整的两层木楼,平里多是些闲汉、脚夫和底层小吏歇脚聊天之处。二楼确有几间用竹帘隔开的所谓“雅间”,私密性聊胜于无。

午时将至,茶馆里人声渐沸。跑堂的伙计认得林福是常客(以前偶尔来买最便宜的粗茶),见他扶着一个面生的清瘦少年上来,又直奔二楼最里面那间事先约好的雅间,虽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

雅间内陈设简陋,一桌四凳,桌面上有未擦净的茶渍。林枫选了背对门口、侧面有窗的位置坐下,这样既能观察门口来人,又能借窗外的光线看清对方神色,自己则隐在相对晦暗的角落。林福将藤篮放在桌下,垂手侍立在林枫身后。

他们早到了一刻钟。林枫闭目养神,调整呼吸,将脑海中的谈判要点再次过了一遍。他需要苏婉儿的渠道和销售能力,也需要她可能拥有的信息和一定程度的庇护。他能提供的,是独家且优质的产品,以及未来更多的“新奇之物”。的基础是利益,但如何分配利益、如何界定权责、如何防范风险,才是关键。

楼梯上传来轻缓而稳定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竹帘被掀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正是苏婉儿。

她今换了身藕荷色的齐襦裙,外罩半臂,头发梳成简单的双螺髻,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比那在西市见到时,少了几分市井精明,多了几分少女的清新雅致,但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带着审视与探究。

她身后跟着那个小丫鬟,手里也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

苏婉儿目光在室内一扫,迅速落在端坐的林枫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她显然没料到,“林氏香胰”背后的“师傅”,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苍白、甚至带着明显病容的少年。

“可是……林师傅?”苏婉儿敛衽一礼,声音清脆,礼节周全。

林枫起身,微微颔首还礼:“苏娘子有礼。在下林枫,正是‘林氏香胰’的制作者。这位是家中老仆,福伯。”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没有丝毫市井匠人的局促或商贾的油滑。

苏婉儿眼中的讶异更浓,但很快化为更深的兴趣。她在林枫对面坐下,小丫鬟将竹篮放在桌上,静静退到她身后。

跑堂送来一壶最普通的绿茶和两个粗瓷茶碗。苏婉儿亲自执壶,为林枫和自己各斟了一碗,动作优雅自然。“林公子,”她改了称呼,语气也正式了许多,“前有幸购得贵府香胰,回去试用之后,惊为天物。不仅去污力远胜寻常胰子澡豆,留香也自然持久,肌肤用后倍感舒润。婉儿经商数年,从未见过如此佳品,故此冒昧求见,唐突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开门见山,直抒来意,同时不着痕迹地捧了产品,也表明了自己的诚意和见识。林枫心中暗赞,此女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苏娘子过誉了。”林枫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饮用,只是借着动作掩饰思考,“些许微末伎俩,能入娘子法眼,是它的造化。不知娘子今约见,有何指教?”

苏婉儿微微一笑,放下茶碗,直视林枫:“明人不说暗话。林公子,你这香胰,技艺独到,市面上绝无仅有。但恕婉儿直言,单靠令仆在西市零散售卖,犹如明珠蒙尘,宝珠暗投。不仅销量有限,易惹是非,也难成气候。”

她顿了顿,观察林枫神色,见他依旧平静,便继续道:“婉儿家中经营‘苏记杂货铺’虽小,但在西市经营多年,略有渠道人脉,识得些南北客商,也知如何将货物卖出应有的价值。故而,婉儿今前来,是想与公子谈一桩。”

“哦?如何?”林枫放下茶碗,目光平静地迎上苏婉儿的视线。

“两种方式,供公子斟酌。”苏婉儿显然早有准备,“其一,我苏记愿意出高价,买断公子这香胰的配方与制法。”她说出了一个数字,足以让普通匠人眼红的价钱。

林枫面色不动,甚至没有去看林福瞬间瞪大的眼睛,只是淡淡道:“其二呢?”

苏婉儿眼中精光一闪,对林枫的沉稳更添几分看重:“其二,便是。公子负责独家生产香胰,我苏记负责独家售卖。所得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林福呼吸都急促了。这意味着,只要卖出去,他们就能坐享一半的利润,而无需再心售卖、应对客人等琐事风险!

然而,林枫却轻轻摇了摇头。

苏婉儿眉头微蹙:“公子觉得分成不妥?婉儿以为,此乃公允之数。公子出技术,婉儿出渠道人力,各占其半,同心协力,方能将生意做大。”

“苏娘子所言有理。”林枫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过,林某所求,并非仅仅是‘做大生意’。”

“哦?”苏婉儿来了兴趣,“公子志在何处?”

林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林福将桌下的藤篮提上来,放在桌上。他亲手解开盖布,露出里面用白麻布精心包裹的、码放整齐的十五块香胰。三种颜色,三种香气,整齐划一,卖相极佳。

“此乃林某近改进工艺后所制,较之前市面所售,品质更胜一筹。”林枫取出一块青色薄荷皂,递给苏婉儿,“苏娘子可以再验看。”

苏婉儿接过,入手细腻温润,薄荷清香纯正悠远,毫无杂质异味。仅凭这触感和香气,她便知林枫所言非虚,这改进后的香胰,价值更高。

“公子技艺,果然精湛。”苏婉儿真心赞道。

“技艺只是其一。”林枫收回香胰,重新盖好藤篮,“林某与娘子,可以接受独家代销,但分成的比例,需重新商议。”

“公子意欲如何?”

“我七,你三。”林枫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苏婉儿脸色微微一变。三七分成,这差距太大了。她身后的丫鬟更是忍不住露出忿然之色。

“公子,这……是否有些不近情理?”苏婉儿语气依旧平稳,但带上了些许压力,“渠道开拓、店铺经营、客情维护、乃至应对市署胥吏、各方打点,皆需成本与心力。三成利润,恐难维系。”

林枫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不慌不忙道:“苏娘子所言极是。所以,林某所说的三成,并非单纯销售利润的三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而是,在苏记杂货铺内,专设‘林氏香胰’柜台,所有香胰,明码标价,由娘子负责售卖。定价权,我们可以共商。每售出一块,娘子可直接从售价中抽取三成作为佣金。其余七成货款,每月结算一次,交付于我。至于店铺经营、客情打点等综合成本,自然包含在这三成佣金之内。”

顿了顿,他补充道:“而且,首批货物,我可以先行提供,售出后再结算。若销售不畅,货物可退回,损失由我承担。”

苏婉儿愣住了。

这不是传统的分成,更像是……代销抽佣?而且,他承担存货风险,还给予自己定价参与权和稳定的佣金比例?听起来,自己几乎稳赚不赔,只需要利用现有店铺和渠道进行销售即可。风险极低,而收益……如果这香胰真如她所料能打开市场,即便是三成佣金,也绝对是一笔可观的、稳定的收入!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图什么?

“公子……如此条件,对婉儿似乎过于优厚了。”苏婉儿谨慎地看着林枫,“公子可有其他要求?”

“有。”林枫点头,“第一,对外,香胰的制作者需保密,可统称‘林氏秘制’,不提我名。第二,销售账目需清晰可查,每月对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直视苏婉儿,“我需要苏娘子利用你的渠道和人脉,帮我留意洛阳城中各类消息,尤其是……关于荥阳郑氏,特别是其旁支子弟郑元寿的动向。当然,若有其他有用的信息,诸如粮价、流民、官场变动等,也请告知。此事,我会另行付酬。”

原来如此!

苏婉儿心中豁然开朗。这位林公子,本志不在区区香胰生意!他是在借香胰敛财、聚势、织网!他要的是信息,是立足的资本,是复仇的契机!而自己,成了他选中的第一个伙伴兼“耳目”。

风险瞬间清晰起来。与郑家这样的门阀旁支为敌,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但……机遇同样巨大。这位林公子,年轻、神秘、手握奇技、心思深沉,绝非常人。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珍贵。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家铺子门可罗雀的景象,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还有债主们渐不耐的嘴脸。一个重振家业、甚至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赌,还是不赌?

苏婉儿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让她精神一振。她放下茶碗,抬眼看向林枫,眼中已是一片决然清明。

“林公子的条件,婉儿……答应了。”她一字一句道,“不过,婉儿也有两个小小的要求。”

“请讲。”

“第一,香胰的供应,需稳定且优先满足我苏记。第二,公子后若有其他‘新奇之物’,婉儿希望,能有优先之权。”

林枫看着眼前这位瞬间做出决断的少女,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激赏。果断、敏锐、懂得权衡与抓住关键。

他伸出手:“一言为定。”

苏婉儿亦伸出白皙的手,与林枫的手轻轻一击。

“啪。”

一声轻响,在这简陋的茶馆雅间里,却仿佛叩响了未来宏大乐章的第一个音符。

“这十五块香胰,是样品,也是第一批货。”林枫将藤篮推过去,“定价几何,苏娘子可自行斟酌试水。三后,我会让福伯再送五十块过去。”

苏婉儿接过藤篮,入手沉甸甸的,如同接过了沉甸甸的希望与风险。“婉儿明白。至于公子所需消息……”她压低声音,“郑元寿近似乎因丢失一名逃奴而气恼,正命人暗中查访,但尚未大张旗鼓。另外,听闻他看上了南城一间木材行的产业,正欲巧取豪夺。”

林枫眼神一冷,点了点头:“有劳苏娘子费心。”

既定,双方又敲定了一些细节,例如每月初一在茶馆对账交接等。苏婉儿起身告辞,带着丫鬟和那篮香胰离去,脚步比来时似乎轻快了许多。

竹帘落下,雅间内只剩下林枫和林福。

“少爷……三七分,我们是不是……太亏了?”林福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他觉得自家少爷付出了秘方和技术,却只拿七成,还要承担成本和风险,那苏娘子几乎坐享其成。

林枫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福伯,账,不能只算眼前的钱。”他声音低沉,“我们用三成利润,买来的是一条现成的、相对可靠的销售渠道,一个潜在的、有一定能量的信息源,还有一个……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彼此倚靠的盟友。”

“郑家势大,我们独木难支。苏娘子与我们利益捆绑越深,她在这洛阳城中,便会越卖力地维护‘林氏香胰’的利益,也越会用心打探我们需要的消息。这,才是眼下对我们来说,最值钱的东西。”

林福似懂非懂,但看着少爷成竹在的样子,便觉安心。

“走吧,福伯。家里还有人等着。”林枫扶着桌子起身,伤处又是一阵疼痛,但他眉宇间却舒展了许多。

走出茶馆,雨后初晴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枫眯起眼,看着街道上熙攘的人流。

香胰的生意,终于迈出了从零散到规模、从暗处到半公开的关键一步。与苏婉儿的联盟初步达成。赵虎母子的加入,带来了武力与人情。

一切,都在朝着计划的方向,艰难却坚定地推进。

尽管前路依旧遍布荆棘,强敌环伺,但这小小的火种,在经历了最初的飘摇后,终于找到了第一处可以稍微避风的角落,并开始汲取燃料,准备燃烧得更旺。

林枫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迈步,向着那破败却承载着希望的宅院走去。

身后,茶馆二楼那面竹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记录着方才那场,可能影响许多人事的、平淡无奇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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