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林晚晚站在电梯里，手里抱着厚厚一摞“星火”的资料夹。金属墙壁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抿紧的嘴唇。电梯平稳上升，数字跳动得飞快，像她此刻的心跳。
【系统，顾衍……总裁办，这个算‘特殊情境’吗？】她试图在脑海里沟通，缓解紧张。
【权限不足，无法预判。】系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冰冷直接，【但检测到目标人物‘顾衍’在公司的权限级别为最高，其决策直接影响宿主职业路径。建议宿主保持‘真实’基准，谨慎应对。】
等于没说。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她昨晚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放群里的语音和张维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她知道自己变了，被那个该死的系统推着，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走到总裁面前？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叮。”
顶层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一种与楼下截然不同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雪松调香薰味道，地毯厚实柔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整个楼层异常安静，只有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前台是一位妆容精致、气质练的年轻女性，她似乎早已得到通知，看到林晚晚，立刻站起身，露出标准而疏离的微笑：“林小姐是吗？顾总在1号会议室等您，直走右转第一间。”
“谢谢。”
林晚晚按照指示走过去。1号会议室的门虚掩着，她抬手，正要敲门，里面传出一个低沉冷淡的男声。
“进来。”
她推门而入。
会议室很大，中央是一张长长的胡桃木会议桌。此刻，桌边只坐了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他正低头看着面前的平板电脑，侧脸轮廓清晰利落，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场——不是张维那种虚张声势的咆哮，而是一种久居上位、习惯掌控的沉静压力。
这就是顾衍。公司真正的掌权者，传说中白手起家、手段雷霆的年轻总裁。
坐在他下首的，则是林晚晚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部总监，李明远。李总监年近五十，平时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此刻却微微前倾着身体，神态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晚的出现，让两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李明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对于在这里见到自己部门一个普通员工感到意外和不满。
顾衍则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很黑，像深潭，看过来时没什么情绪，却让林晚晚瞬间有种被X光扫描的错觉，仿佛所有伪装和心思都被一眼洞穿。
“顾总，李总监。”林晚晚稳住心神，微微欠身。
“坐。”顾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指了指会议桌对面，李明远旁边的位置。
林晚晚依言坐下，将资料放在桌上。
“李总监，”顾衍的视线重新落回平板，手指在上面滑动了两下，“你刚才说，星火近期进展顺利，客户反馈良好，预计能提前两周交付，并且利润率比初始预估高出三个点。是吧？”
李明远立刻点头：“是的，顾总。这个是我们二组重点跟进，张维经理亲自抓，团队付出了很多努力……”
“团队？”顾衍打断他，终于抬眼，目光却越过李明远，直接落在林晚晚脸上，“林晚晚，你是这个的核心执行人之一。你说说，李总监刚才的汇报，符合实际情况吗？”
李明远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带上了警告。
林晚晚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她没想到顾衍会这么直接，跳过所有中间层级，向她这个最底层的执行者核实。这不符合常规流程，更像是一种……测试？或者说，敲打？
【检测到‘信息核实’情境，涉及上级汇报真实性。】系统提示音响起，【据规则，宿主需如实陈述所知事实。】
她看了一眼李明远铁青的脸色，又看向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说真话，等于当场打脸总监，彻底得罪直属部门最高领导。
不说真话，违背系统规则，天知道会有什么惩罚，而且……在顾衍这种人面前撒谎，风险恐怕更高。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选择。
“顾总，”林晚晚开口，声音因紧张有些涩，但尽量保持平稳，“关于进展和客户反馈，李总监的汇报基本属实。”
李明远似乎松了口气。
但顾衍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显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保留。
“不过，”林晚晚话锋一转，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资料夹的边缘，“关于‘利润率比初始预估高出三个点’这一项，可能存在一些……理解上的偏差。”
“哦？”顾衍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做出了倾听的姿态，“详细说说。”
李明远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些。
林晚晚翻开自己带来的资料，抽出一份报表：“这是最新的成本核算明细。显示利润率提高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在采购环节节省了一笔约十五万的费用，以及客户额外追加了一个价值二十万的小模块。”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顾衍，对方眼神示意她继续。
“但是，”林晚晚翻到下一页，“节省的十五万采购费，源于我们更换了原定的A供应商，采用了B供应商的替代材料。B材料的价格低廉了20%，但据我和技术部同事的测试，其长期稳定性和耐用性指标，比A材料低了大约15%。这份测试报告我已经附在材料后面。”
“而客户追加的二十万模块，”她又翻过一页，“并非在原合同框架内的优化，而是一个独立的、需求并不明确的附加项。目前该模块的开发已占用一名开发人员近三周的全职工时，且客户对接人仍在频繁修改需求，实际成本很可能已经超过二十万，并存在延期风险。相关沟通记录和工时报表也在附件中。”
她说完，将两份关键资料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李明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被下属背刺的羞恼。他死死瞪着林晚晚，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自己部门里沉默寡言的员工。
顾衍则垂眸看着那两份资料，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过了足足十几秒，顾衍才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李明远，声音听不出喜怒：“李总监，这两份材料，你之前看过吗？”
李明远额角渗出细汗：“顾总，这个……采购和具体开发细节，下面的人没有及时汇报上来，我……”
“下面的人？”顾衍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李明远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一个涉及到材料性能降级和成本风险失控的细节，在总监级的汇报里只字不提，反而将其包装成‘利润率提升’的功绩。李总监，你是觉得我看不懂报表，还是觉得……客户永远发现不了材料问题？”
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下沉，带着冰碴。
李明远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顾总，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我失察，管理不到位，我马上下去核实，严肃处理！”
“坐下。”顾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量。
李明远僵了僵，颓然坐回椅子。
顾衍不再看他，视线重新落回林晚晚身上，打量了她片刻，忽然问：“为什么把这些细节带上来？你明明可以只说前半句‘基本属实’。”
林晚晚手心全是汗。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真实之眼】技能碎片微微发热，她努力集中精神，看向顾衍。系统界面没有给出情绪提示，或许是因为对方段位太高？但她凭借直觉，觉得对方此刻……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
她挺直脊背，迎上顾衍的目光：“因为隐瞒这些风险，短期内或许能让汇报好看，但长期看，材料问题可能导致验收失败、客户索赔；需求失控的模块会持续消耗资源，拖累整体进度。最终损害的是公司利益和信誉。我认为，作为执行者，有责任让决策者了解到全部事实，尤其是潜在的风险。”
又是一阵沉默。
顾衍看着她，那双黑沉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让林晚晚以为是错觉。
“很好。”他最终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是褒是贬。他转向面如死灰的李明远：“李总监，星火的后续，你亲自盯。采购材料的问题，联系法务和质检部门，评估影响和解决方案。那个追加模块，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清晰的需求边界文档和成本上限评估。做不到，这个换人接手。”
“是，顾总！我一定处理好！”李明远连忙保证，后背已经湿透。
“你可以回去了。”顾衍对李明远说。
李明远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甚至没看林晚晚一眼。
门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林晚晚和顾衍两人。
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
顾衍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平板，手指滑动着，似乎在查阅什么。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
林晚晚坐立不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良久，顾衍终于放下平板，再次看向她。
“林晚晚。”他念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昨晚，你在部门群里发了条很长的语音。”
林晚晚的心脏骤然紧缩。果然！他知道了！他是因为这个才找她的？是要追究她“破坏团队和谐”的责任，还是……
“法律条文引用准确，逻辑清晰，数据支撑有力。”顾衍的评价出乎她的意料，“虽然方式激进，但指出的问题——加班费、空头承诺、管理失当——是事实。”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目光锐利如刀：“告诉我，你是一时冲动，还是……以后都打算这么‘直言不讳’？”
这个问题，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致命。
林晚晚的喉咙发。她该怎么回答？说是因为有个系统我的？还是说自己突然开窍了？
【宿主，请遵循‘真实’原则。】系统适时提醒。
真实……她现在最真实的感受就是骑虎难下！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诚：“顾总，我无法保证以后遇到所有不公都能忍气吞声。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像今天一样，基于事实、数据和逻辑。我不会无端挑衅，但若涉及原则问题或公司利益，我可能……还是无法保持沉默。”
说完，她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顾衍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林晚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基于事实，数据和逻辑……”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更强的压迫感。“星火的风险管控部分，由你直接对接质检部和法务部，同步抄送我和李总监。另外，”他走到会议室门口，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下周一上午，我要看到你对公司现行加班审批和激励制度的优化建议报告，不需要长篇大论，只要问题和可行方案。”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林晚晚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对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接对接法务和质检？抄送总裁？
优化制度建议报告？
这算是……惩罚？还是……重用？
【叮！成功应对‘高层质询’，在‘特殊情境’下坚守真实，并揭露关键风险。评估：表现超出预期。】
【奖励发放：爽点+100！‘真实之眼’技能碎片+1（当前2/3）。能量补给小礼包×1已存入仓库。】
【新权限解锁：宿主可消耗爽点，临时屏蔽‘强制说真话’效果（每分钟消耗10爽点）。请谨慎使用。】
林晚晚看着系统提示，尤其是最后那条新权限，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了一些。
至少，她有了点选择权。
她整理好资料，抱着它们走出会议室。路过总裁办开放办公区时，能感觉到不少目光隐晦地投向她，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复杂的估量。
电梯下行。
回到十三楼。
刚走出电梯，她就看到苏雨柔正站在不远处的前台，和行政小姑娘说着什么，笑靥如花。看到林晚晚，苏雨柔的笑容瞬间灿烂了几分，主动迎了上来。
“晚晚，你回来啦？听说顾总找你？”她亲昵地想挽林晚晚的胳膊，被林晚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嗯，问了点上的事。”林晚晚简短回答，走向工位。
苏雨柔跟在她旁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同情”：“唉，顾总那个人可是出了名的严厉，没为难你吧？李总监刚才回来，脸色可难看了，发了好大脾气，还把张经理叫进去骂了一顿……晚晚，你以后在部门里，子恐怕更难过了。要不要……我帮你跟张经理说说情？”
【检测到‘虚假共情’及‘危机渲染’。目标真实意图：打探消息，加剧宿主焦虑，并试图建立‘施恩’关系。】系统冷冰冰地分析。
林晚晚在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头也没抬：“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苏雨柔碰了个软钉子，笑容僵了僵，还想再说什么，林晚晚已经戴上了耳机，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
她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己座位，眼神阴沉地扫了林晚晚的背影一眼。
林晚晚看着电脑屏幕，并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她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李总监离去时怨毒的眼神，苏雨柔虚伪的关心，还有系统新解锁的权限……
她知道，从昨晚那条语音开始，她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今天面见顾衍，更是将她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
往后的路，只会更艰难，也更……。
她点开系统仓库，看着那个闪闪发光的“能量补给小礼包”，选择打开。
【获得：精力恢复药剂（小）×1，使用后缓解疲劳，小幅提升专注力6小时。】
她想了想，没有立刻使用。这东西，或许关键时刻更有用。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里，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下面压着一张没有署名的便签条，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保持锋利。但小心握刀的手。——一个暂时不想站队的人”
林晚晚拿起那张便签，看了片刻，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巧克力，她拆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苦中带甜，浓郁丝滑。
她慢慢咀嚼着，眼底的迷茫和不安，逐渐被一种更为坚定的冷光所取代。
不管是谁放的，至少这句话，她听进去了。
保持锋利。
也要小心握刀的手。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