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公寓，林家一周一次的视频邀请如期而至。
林程屿调整好笔记本电脑的角度，点击接通了视频请求。
屏幕亮起，呈现出杭州林家客厅的温馨画面：林父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林母在一旁插花，中式花瓶里斜斜地插着几枝白梅。
“儿子！”林母立刻放下花枝凑近屏幕，保养得宜的脸上绽放笑容，”怎么又瘦了？”
林程屿不自觉地微笑。
林父从报纸上方瞥了一眼：”你妈看谁都瘦。”说着放下报纸，走到妻子身后自然地帮她按摩肩膀，”今天插花弯腰太久，肩膀又酸了吧？”
林母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这对结婚三十年的夫妇依然保持着新婚时的亲昵，林程屿从小就看惯了父亲为母亲挽发、披衣的温柔举动。
可能也正因如此，他对感情有着近乎洁癖的执着。
“对了，”林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眉，”儿子，你妈妈上次听你说想结婚，激动得连夜让人搜罗了全国适龄千金小姐的资料。”他指了指茶几上那摞厚厚的文件夹，”现在非要我从里面挑几个合适的。”
林母拍了下丈夫的手：”不是你催着要抱孙子吗？”她转向屏幕，”程屿，妈妈都看过了，有几个姑娘真的不错——”
“不用挑。”林程屿突然开口。
视频那头，林父林母同时愣住。
林程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改变了整个对话的色调。
“什么？”林父停下按摩的手。
“不用看了。”林程屿的声音突然从笔记本扬声器里传出，比平日低沉三分。
林母抬头看向屏幕，儿子那双总是含笑的丹凤眼此刻微微眯起，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儿子？”她试探性地唤道，”这些姑娘都很优秀…”
“妈，别白费功夫。”林程屿打断她，指节在实木桌面上叩出轻响，”我说了，不需要。”
林父皱眉：”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林母却突然捂住嘴：”天啊！”她拽住丈夫的袖子，声音发抖，”老公，儿子该不会…喜欢的是…”
林父的眼镜滑到鼻尖：”什么？”
“男孩子！”林母眼泪都要涌出来，”我这就让人去找适龄的…”
“妈！”林程屿扶额，方才强势的气场瞬间破功。
屏幕那头父母慌乱翻找通讯录的样子让他哭笑不得，”不是…”
林父已经掏出手机：”我记得周家小儿子刚从剑桥回来…”
“言霜。”林程屿突然说。
空气凝固了。
林母的珍珠耳环晃到脸颊边：”谁？”
林程屿感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我选言霜。”他说出这个名字时，舌尖微微发麻，像是含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屏幕那端陷入短暂的静默。
林父林母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
“言霜？”林母喃喃重复，”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林父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是不是…言家那个…”
林程屿看着父母困惑的表情，忽然有种奇异的解脱感。
这个名字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像一颗拒绝发芽的种子。
而现在，它终于见了光。
“对，言家二小姐。”他轻声说，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言霜。”
视频画面似乎卡顿了一秒，林母的瞳孔微微扩大，林父的手停在半空。
窗外，伦敦的晚钟恰好敲响，悠扬的钟声穿过客厅，与杭州那边传来的庭院风铃声奇妙地共鸣。
林父终于找回声音：”你什么时候…”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林母突然按住他的手，眼睛亮得惊人。
“我想起来了！”她惊呼，表情逐渐从震惊变成恍然大悟，”所以你那天非要提前去酒店…”
林程屿没有否认。
他松开一直攥着的左手，掌心的红痕已经褪去，但那种灼热感还留在皮肤上。
说出言霜名字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整个人轻得几乎要飘起来。
窗外，伦敦的夜色完全降临。
林程屿望着视频里父母理解的表情，忽然觉得横亘在欧亚大陆之间的八千公里距离，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爸，妈，”他深吸一口气，”帮帮我。”
林父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林母眨了眨涂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突然扑向茶几另一侧的资料堆：”等等！言家的资料肯定在…”
“不用找了。”林程屿看着母亲手忙脚乱的样子，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她不会在这些资料里。”
林母动作顿住，缓缓抬头。
屏幕里的儿子微微偏过头，这个下意识躲避视线的小动作，和他五岁那年偷吃巧克力被抓住时一模一样。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要她。”
林父林母隔着屏幕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起来。
“早说啊！”林父捡起钢笔，龙飞凤舞地在便签上写下”言氏”二字。
林母已经拨通了电话：”喂？李秘书？立刻调言家二小姐的所有资料…什么？当然是提亲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