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陈九脚边汇成细小的水洼。他站在巷口，背靠电线杆，外卖箱紧贴胸口，箱底的风铃裂痕又深了一分。巷子尽头，花猫尾巴卷着烧焦的纸片，低声说：“它在等你回去。”
陈九没动。
他右手无名指缓缓转动，皮肤下的暗纹再次发烫，像有铁丝在血管里游走。这动作不是思考的结果，而是肌肉记忆——从昨夜开始，每一次危机逼近，手指都会不自觉地转上三圈。
黑雾从巷子深处涌出。
不是雾气，更像是液态的黑暗，贴着地面爬行，所经之处，积水沸腾，水泥地泛起焦黑泡痕。一只流浪狗的骨架在三秒内碳化，碎成粉末。
陈九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电线杆。
黑雾骤然加速，如巨蟒扬首，直扑面门。
他右手猛地一转，三圈完成的瞬间，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撕开，猛然拔地而起。一道漆黑利爪从影中探出，狠狠撕向黑雾。
“嗤——”
黑雾被撕裂，发出类似皮肉灼烧的声响。影爪收回，缩回脚底，仿佛从未动过。陈九喘着气，左肩旧伤撕裂般剧痛，可他清楚——那不是他的动作。
“是你干的？”他压低声音。
外卖箱里，小兽的尾巴轻轻一颤：“不是我。是你体内的东西醒了。”
“什么东西？”
“第一道灵印。”小兽声音低沉，“它叫影爪灵。刚才救了你，是它残存的本能。”
陈九低头，看见自己影子边缘泛着极淡的黑焰，转瞬即逝。
巷子深处，黑雾重新凝聚，化作半透明人形，双臂拉长成刃，无声逼近。
他想后退，却发现脚踝被地面渗出的黏液缠住，冰冷滑腻，越挣扎缠得越紧。
“看戒指内壁！”小兽突然厉喝。
陈九咬牙，强行将视线聚焦在右手无名指。皮肤下的暗纹剧烈跳动，戒指虚影浮现，内壁契文缓缓旋转。他死死盯着那纹路，视网膜忽然一烫，血色符文凭空浮现，如烙铁印下，逆时针旋转三周。
右手骤然涌出黑焰，顺着经脉冲向指尖。
他本能地抬手，五指张开，黑焰在掌心凝聚，化作一只半透明的利爪，边缘燃烧着幽暗火焰。影爪灵的形态，第一次被他主动具现。
怨灵双刃劈下。
黑焰利爪迎上，一爪横扫，将双刃连同半边头颅撕碎。怨灵发出无声尖啸，剩余躯体被黑焰缠绕，迅速碳化。
陈九右手剧痛，黑焰反噬，经脉如被烧红的针穿刺。他咬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钉死它！
意念如钉，狠狠贯入怨灵残躯。
“轰——”
黑焰炸开，怨灵彻底湮灭，只在原地留下一张焦黑的纸片，缓缓飘落。
陈九单膝跪地，右手颤抖，黑焰退去，皮肤泛起焦痕。他喘着气，伸手捡起那张纸。
不是纸。
是冥币。
面额写着“壹灵通”，背面印着三道竖纹，中间一道刻有“镇武司”三个小字。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符文光晕，触手微温。
“这是……通行符？”他低声。
“不是普通的冥币。”小兽盯着那符文，“是镇武司发给灵体的临时通行凭证。这东西生前，可能接触过官方力量。”
陈九盯着冥币，指腹摩挲着那三个字。
“它为什么追我？”
“因为你能看见它。”小兽声音低沉，“而能看见怨灵的人，要么是灵体，要么……是契主。”
陈九没说话。
他右手再次转动三圈，皮肤下的符线缓缓降温。这一次，影子没有异动。
“它还能用吗？”他问。
“第一次觉醒靠本能，第二次靠引导，第三次……得靠你自己。”小兽闭眼，“通灵契不是工具，是烙印。你越怕它，它就越失控。”
陈九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指根的暗纹。
它还在跳动，像一颗埋进血肉的心脏。
巷子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他收起冥币，塞进外套内袋，抱起外卖箱，转身走向另一条小路。
雨势渐小，天边透出灰白。
他走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映出他的身影。帽檐压住左眼，黑色连帽衫湿透贴在身上，右手指节发白，仍紧攥着箱角。
就在他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玻璃倒影中，他的双眼短暂转为赤红，随即恢复正常。
他没看见。
便利店收银台后，店员打了个哈欠，低头整理货架。陈九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未停。
他不知道的是，收银台下方，一只蟑螂正缓缓爬过地板。它的复眼中，倒映着陈九离去的背影，以及他身后——那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黑焰残影，缠绕在影子边缘，如同活物。
陈九走进后巷，靠墙坐下，打开外卖箱。
小兽蜷在角落，尾巴微微发抖。
“你受伤了？”他问。
“不是我。”小兽声音沙哑，“是影爪灵。每一次具现，都在消耗它的精魄。它现在……很虚弱。”
陈九沉默。
他从箱底摸出半块压缩饼干，递给小兽。
“吃点东西。”
小兽没接。
“你得学会控制它。”它盯着陈九的右手，“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怨灵了。”
“那是什么？”
“是人。”小兽终于抬头，“穿黑袍，拿骨笛，专门猎杀契主。他们叫蚀心教。”
陈九手指一顿。
“他们会来找我？”
“已经在找了。”小兽低语，“那道电弧不是意外。有人故意引你去那里，就是为了让你碰上我。”
陈九缓缓抬头，看向巷口。
雨停了，风却未止。
他右手再次转动三圈，皮肤下的符线微微发烫，影子边缘泛起一丝黑焰。
这一次，他没有惊慌。
他盯着那缕黑焰，低声问：“下次它出来，我能控制它多久？”
“一秒。”小兽说，“如果你够狠。”
陈九点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湿透的裤腿，抱起外卖箱，走向巷子另一头。
远处，一辆共享单车倒在路边，车篮里有一张被雨水泡烂的传单，上面模糊印着“镇武司招聘协理员”的字样。他看也没看，径直走过。
拐过街角，他停下。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他站在斑马线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安静地趴在地上，像一块普通的黑布。
他右手缓缓抬起，无名指转动三圈。
影子边缘，黑焰悄然燃起。
他迈出一步。
影子突然扭曲，利爪探出半寸，随即收回。
红灯转绿。
陈九踏入斑马线。
就在他走到路中央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他没回头。
风铃在箱底轻轻一震，第三道裂痕悄然蔓延。
他右手握紧箱角，指节发白。
黑焰在影子里，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