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的阴影像巨兽的獠牙,斜斜地咬在青青山脊上。
凌逸尘扶着苏瑶穿过最后一道藤蔓屏障,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腐朽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夕阳的余晖透过茂密的树冠,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腰间的幻影灵珠微微发烫,比在古道上更急促,像有只雀跃的心脏在玉石里跳动,提醒着他危险从未远离。
“就是这里了。” 苏瑶喘着气,指着前方被藤蔓半掩的石门,门楣上雕刻的兽头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透着股森然的威严,“我小时候跟着爹来过一次,这石门后就是古墓外围,里面机关虽多,但比正门安全。” 她左臂的箭伤还在渗血,锁心毒虽被暂时压制,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说话时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凌逸尘握紧灵珠,指尖传来温润的暖意:“进去前先处理下伤口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扶着苏瑶靠在一棵老柏树下,看着她从药箱里掏出黑色药膏和干净布条,动作因虚弱有些颤抖,“锁心毒还在蔓延?”
“影阁的毒霸道得很。” 苏瑶苦笑一声,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周围,黑血立刻顺着皮肤纹路渗出,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出诡异的线条,“这‘清毒散’只能暂时压制,要彻底解就得靠医仙谷的‘还魂草’。”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已沉入西山,暮色像墨汁般迅速晕染开来,“得抓紧时间,天黑后古墓里更危险。”
两人简单处理完伤口,凌逸尘用匕首劈开缠绕石门的藤蔓,露出斑驳的青铜锁。锁芯早已锈死,他运起全身力气猛踹一脚,“哐当” 一声,石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小心脚下。” 苏瑶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芒照亮了狭窄的甬道,地上散落着几具白骨,有的还套着破烂的衣衫,指骨紧紧攥着锈蚀的兵器,显然是盗墓者或寻宝人留下的,“这里的机关大多是触发式的,跟着我踩过的地方走。”
甬道蜿蜒向下,越往里走越潮湿,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灵珠的温度越来越高,凌逸尘能清晰地感觉到危险在逼近,像有无数毒蛇在暗处吐信,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甬道豁然开朗,现出一间约莫十丈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台,上面摆放着些腐朽的陶罐,墙角堆着半塌的棺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苏瑶刚想说话,灵珠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凌逸尘指尖发麻!
“小心!” 他猛地将苏瑶拽到身后,同时侧身翻滚。就在他滚开的瞬间,数支毒箭从石壁的暗格里射出,“嗖嗖” 几声钉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箭羽上泛着幽蓝的光,箭杆上刻着细小的骷髅头 —— 是血魔堂的标记!
“谁?” 苏瑶握紧银针,火折子的光芒在她眼中跳动,映出警惕与愤怒。
石室两侧的阴影里传来 “桀桀” 怪笑,十几个黑衣人从棺椁后窜出,个个穿着绣着血骷髅的劲装,手里握着缠着黑布的弯刀,刀身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缺了的右眼用块黑布遮住,露出的左眼里布满血丝,像头饿疯的狼。
“血魔堂的杂碎!” 苏瑶怒喝一声,银针如流星般射出,直取独眼龙的咽喉。她认出这伙人 —— 十年前血洗医仙谷分舵的凶手,就有这独眼龙的身影。
独眼龙冷笑一声,头都没偏,身后的矮个子黑衣人立刻挥刀格挡,银针被刀刃弹飞,落在地上发出 “叮” 的轻响。“医仙谷的小娘们果然在这儿!” 独眼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贪婪地扫过苏瑶的药箱,又落在凌逸尘腰间的灵珠上,“堂主果然没猜错,幻影灵珠和回春针谱都在你们手里!”
凌逸尘的心沉了下去。血魔堂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难道影阁和血魔堂联手了?他握紧父亲留下的 “碎影” 匕首,刀柄上的护符硌得掌心发疼,灵珠的光芒透过衣衫隐隐透出,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
“把东西交出来,爷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独眼龙挥了挥手里的弯刀,刀上的毒液滴在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青石板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不然让你们尝尝蚀骨毒的厉害,让你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肉一点点烂掉!”
“做梦!” 凌逸尘将苏瑶护在身后,灵珠的光芒突然变得清晰,在他眼前勾勒出黑衣人的站位和破绽 —— 这些人看似杂乱,实则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每个破绽都藏着后招,显然是久经厮杀的老手。
“找死!” 独眼龙怒吼一声,弯刀带着风声劈来,刀风里裹挟着腥甜的毒气,闻之欲呕。
凌逸尘凭借灵珠的预警,侧身避开刀锋,同时将匕首刺向独眼龙的肋下。这一击又快又狠,却被独眼龙用刀柄割开,“当” 的一声脆响,震得凌逸尘虎口发麻。他踉跄着后退,才发现刀背上的毒液已顺着匕首柄渗到掌心,留下一片乌黑的印记,钻心的疼痒顺着手臂蔓延。
“逸尘!” 苏瑶惊呼着甩出三枚银针,精准地刺中追上来的两个黑衣人,银针泛着幽蓝的光 —— 她在针上淬了医仙谷的 “麻沸散”,能暂时麻痹神经。
“小贱人敢下毒!” 独眼龙见状大怒,招呼手下,“先杀这娘们!”
五个黑衣人立刻转向苏瑶,弯刀如林,毒雾弥漫。苏瑶虽有银针护身,但左臂受伤使不上力,很快就被逼到墙角,险象环生。她的白衣已被划破数处,手臂上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汩汩涌出,显然中了蚀骨毒。
凌逸尘看得目眦欲裂,强忍掌心的疼痒,再次扑向独眼龙。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瑶受伤。灵珠的光芒越来越亮,照亮了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也照亮了独眼龙眼中的轻蔑 —— 在这些江湖老手眼里,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不知死活的东西!” 独眼龙侧身避开,同时一脚踹在凌逸尘胸口。凌逸尘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台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灵珠从领口滑落,在地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光芒却愈发耀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灵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罩,将凌逸尘和苏瑶护在其中。黑衣人的弯刀砍在光罩上,发出 “砰砰” 的闷响,却无法伤及分毫。更诡异的是,光罩上的白光竟顺着刀刃倒流,沾染毒液的黑衣人顿时惨叫着倒地,伤口处冒出黑烟,疼得满地打滚。
“妖术!这小子会妖术!” 矮个子黑衣人惊恐地喊道,握着刀的手瑟瑟发抖。
独眼龙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贪婪:“这就是幻影灵珠的力量!抓住他!堂主说了,得灵珠者可称霸江湖!”
黑衣人被贪婪冲昏头脑,像疯狗般扑向光罩,用刀砍、用脚踹,甚至用身体撞,却都被白光弹开,轻则倒地抽搐,重则皮肤溃烂,场面惨不忍睹。凌逸尘靠在石台上喘息,他能感觉到灵珠的力量在快速流失,光罩的光芒越来越暗,掌心的蚀骨毒也在趁机蔓延,疼得他几乎握不住匕首。
“逸尘,撑住!” 苏瑶咬破舌尖,用疼痛提神,从药箱里掏出最后一包 “清毒散”,用尽力气扔向凌逸尘,“敷在伤口上!”
药粉落在掌心,清凉的感觉暂时压制了疼痒。凌逸尘正想回应,光罩突然 “咔嚓” 一声裂开,独眼龙的弯刀趁机刺来,刀风凌厉,直取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如流星般从甬道入口射来,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铛 ——”
银光精准地撞在弯刀上,巨大的力道让独眼龙虎口崩裂,弯刀脱手飞出,钉在石壁上,发出嗡嗡的颤响。银光落地,现出一个白衣人,须发皆白,手里握着一柄断剑,剑身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却散发着比完整长剑更凛冽的剑气,仿佛能冻结空气。
“萧…… 萧无痕?” 独眼龙失声惊呼,脸上的刀疤都在颤抖,左眼里充满了恐惧,“你不是死在西域流沙里了吗?”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众黑衣人。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灵珠时,断剑突然轻鸣一声,剑身上的裂痕亮起淡淡的银光。灵珠也随之共鸣,白光与银光在空中交织,像两条久别重逢的银龙,盘旋飞舞。
“似故人气息……” 萧无痕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从灵珠移到凌逸尘身上,眼神复杂,“凌苍海是你什么人?”
凌逸尘一愣,没想到这人认识父亲:“他是我爹!前辈认识我爹?”
萧无痕没有回答,只是断剑一挥。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只听到 “唰唰” 几声轻响,像风吹过竹林,剩下的黑衣人就纷纷倒地,每个人的咽喉都有一道整齐的剑痕,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鲜血顺着断剑的裂痕滴落,在地上晕开细小的血花,像极了雪中寒梅。
独眼龙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从甬道逃跑,却被萧无痕的断剑拦住去路。断剑的剑尖离他咽喉只有寸许,冰冷的剑气让他浑身僵硬,冷汗湿透了后背:“萧前辈饶命!我只是奉命行事!都是血魔堂主的主意!”
萧无痕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血魔堂的人,也配提‘奉命’二字?十年前你们屠村夺药的账,也该算了。”
话音未落,断剑已刺穿独眼龙的咽喉。独眼龙瞪大了眼睛,嘴里涌出鲜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那双充满恐惧的左眼至死都没能闭上。
石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萧无痕收起断剑,走到凌逸尘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灵珠,指尖轻轻抚过玉石表面的纹路,眼神里带着缅怀与悲伤。
“这珠子…… 你戴了多少年?” 萧无痕将灵珠递还给凌逸尘,指尖的温度透过玉石传来,带着一丝颤抖。
“从我记事起就戴在身上,是我娘留下的。” 凌逸尘接过灵珠,重新系好,贴身藏好,“前辈认识我娘?”
萧无痕摇头,目光转向苏瑶,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时眉头微蹙:“锁心毒和蚀骨毒混用,这是血魔堂的阴招。”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扔给苏瑶,“这是‘玉露膏’,能解百毒,先敷上。”
苏瑶接住瓷瓶,倒出绿色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疼痒,黑血渐渐止住:“多谢前辈相救。” 她看着萧无痕的断剑,剑身上的裂痕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前辈的断剑…… 为何会与灵珠共鸣?”
萧无痕的目光落在断剑上,声音低沉:“这剑叫‘星辰断刃’,与幻影灵珠本是同源,都是上古陨铁所铸。三十年前,我曾与你父亲凌苍海在西域并肩作战,那时他就戴着这枚灵珠。”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惋惜,“后来他说要隐居,守护灵珠,从此杳无音信,没想到……”
凌逸尘的心猛地一跳:“前辈知道我爹的过去?他不是普通的铁匠吗?”
“他曾是昆仑派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幻影灵珠的守器人。” 萧无痕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度,“当年十器散落,他主动请缨守护灵珠,才隐居烟雨镇,化名‘凌苍海’。” 他看着凌逸尘,眼神变得郑重,“影阁和血魔堂都在找十器,灵珠在你身上,他们绝不会罢休。”
苏瑶包扎好伤口,走到石室中央的石台边,发现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前辈,这些符号是什么?看起来不像中原文字。”
萧无痕走过去,用火折子照亮符号,脸色渐渐凝重:“是上古铸器文,记载着十器的来历。看来这座古墓与十器有关,血魔堂来这里,恐怕不只是为了灵珠和针谱。” 他指向符号中的一幅图案,上面画着一柄断剑和一枚珠子,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画说,星辰断刃与幻影灵珠合力,能开启古墓深处的密室。”
凌逸尘看着图案,灵珠突然再次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密室里有什么?”
“不知道。” 萧无痕摇头,断剑轻敲石台,“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血魔堂想用活人精血祭器,开启密室,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他看向凌逸尘和苏瑶,眼神坚定,“你们伤势不轻,先在这石室休整,我去探查下周围的情况。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这里。”
凌逸尘点头,看着萧无痕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深处,白衣在黑暗中像一道流动的光。他靠在石台上,摸了摸腰间的灵珠,玉佩的暖意让他感到安心。苏瑶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干粮和水囊:“先补充点体力,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两人沉默地吃着干粮,石室里只剩下火折子的噼啪声。凌逸尘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白骨,突然明白父亲为何要隐居 —— 这江湖太过残酷,奇器的力量引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杀身之祸。但他不能退缩,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信念,他必须继承下去。
“你说,萧前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苏瑶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疑惑。
凌逸尘想起萧无痕看到灵珠时的反应:“他认识我爹,或许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 他握紧灵珠,“而且他的断剑与灵珠共鸣,说明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可能都与十器有关。”
夜色渐深,甬道里传来风声,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凌逸尘将火折子凑近石壁,发现上面刻着许多模糊的名字,有的被刀划得支离破碎,有的旁边画着小小的十字,显然是前人留下的遗言。其中一个名字旁边刻着句诗:
古墓深藏千年秘,
十器纷争血未干。
若问正义何处觅,
心有光明自坦然。
字迹已经模糊,却透着股不屈的力量。凌逸尘轻轻念着诗句,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无论前路有多少危险,无论十器的秘密有多诱人,他都要守住本心,不让灵珠成为凶器,不让父亲的牺牲白费。
灵珠在腰间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石室外面,萧无痕的断剑偶尔传来轻鸣,与灵珠的暖意遥相呼应,在这阴森的古墓里,织成一张无形的守护之网,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