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通道的黑暗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苏晚。她背靠着冰冷、布满霉斑的墙壁滑坐在地,沈聿沉重的身体瘫在她身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破旧风箱的叹息,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血腥,如同死亡的香水。
口袋里,那枚加密通讯器屏幕的幽蓝光芒,如同地狱的磷火,映照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和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被撬开的、属于她的暮色倾城更衣柜,内壁上那巨大的、用暗红色“鲜血”画成的滴血玫瑰!
方哲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将她刚从“信天翁”爪牙下逃生的短暂喘息彻底冻结!
“游戏…还没结束,‘晚晚’。你救不了他。你的弟弟…也救不了。我在‘暮色倾城’…等你来收尸。”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下屈辱和恐惧的印记。方哲不仅洞悉她最深的软肋(弟弟苏白),更用这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方式(滴血玫瑰),宣告他对她过去和现在的绝对掌控!他在暮色倾城等她,不是谈判,而是宣判!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吞没。她仿佛看到弟弟苏阳躺在病床上,被方哲的人控制,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看到自己回到暮色倾城,踏入那个布满陷阱的牢笼,迎接她的将是比周子轩更残酷的折磨和死亡。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无声地滑落。她低头,看着身边气若游丝的沈聿。这个将她拖入深渊的男人,此刻也自身难保。阿杰生死不明,“信天翁”虽然暂时瘫痪,但方哲依旧如同阴影中的毒蛇。她孤立无援,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一叶扁舟。
绝望的灰烬在她眼中蔓延。放弃吗?像方哲说的那样,回去“收尸”,结束这无休止的恐惧和痛苦?或者…带着沈聿,在这阴森恐怖的废弃医院深处躲藏,直到他死去,自己再被方哲的人找到?
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药,散发着解脱的微光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沈聿腰间——阿杰留下的那个沉重的医疗背包。背包在刚才的拖拽中敞开了一角,露出里面染血的绷带、用过的注射器,以及…一个不起眼的、边缘磨损的黑色皮质钱夹。
钱夹半开着,露出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沾着点点血迹的钞票。那是阿杰在安全屋给她的“药费”的一部分?还是沈聿自己随身携带的?
厚厚的一沓钱。足够支付弟弟苏阳这个月天价的进口药费!足够让弟弟暂时脱离危险!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瞬间刺穿了绝望的阴霾!弟弟苏阳苍白却充满求生欲的脸庞,在医院催缴单下无助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苏晚眼前!她答应过弟弟,要救他!她所做的一切屈辱、挣扎、痛苦,都是为了这个!
方哲用弟弟威胁她,就是要碾碎她最后的希望!让她彻底崩溃!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愤怒,猛地从苏晚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烧干了所有的恐惧和眼泪!那愤怒炽热、滚烫,带着毁灭一切阻碍的狂暴力量!
不!她绝不放弃!方哲想让她绝望?想让她屈服?想让她像条狗一样爬回去等死?
做梦!
她苏晚,从泥泞里爬出来,在夜场的刀尖上跳舞,在沈聿的棋局里挣扎求生,甚至在“信天翁”的追杀下活到现在…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的命是贱!但她弟弟的命,她豁出一切也要保住!
方哲以为掌控了一切?以为捏住了她的软肋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她偏要撕开他的网!
一个疯狂、决绝、带着同归于尽般狠戾的计划,在苏晚被愤怒烧红的脑海中瞬间成型!她不再是被动挨打的棋子!这一次,她要主动踏入棋局,成为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苏晚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污迹,眼神中的脆弱和绝望被一种近乎冰冷的、燃烧的疯狂所取代。她迅速行动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精准。
她首先从医疗背包里翻找出强效止血绷带和最后一点军用止血凝胶。她小心翼翼地撕开沈聿肋部被血浸透的绷带,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和微弱的引流,心狠狠揪了一下。她将珍贵的止血凝胶小心地涂在伤口深处和周围,然后用新的绷带紧紧加压包扎。她不懂专业的急救,只能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试图堵住那生命流逝的缺口。
接着,她找到一支标注着强效兴奋剂的注射器(阿杰留下的最后手段)。她看着沈聿灰败的脸,一咬牙,将针头扎进他手臂的静脉,缓缓推入。药液进入,沈聿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监测仪上微弱的心跳曲线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苏晚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此刻,她需要他活着!哪怕只是多活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苏晚将剩下的药品和那厚厚一沓染血的钞票,仔细地塞回医疗背包,紧紧背在自己身上。这是弟弟的命,也是她反击的资本!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沈聿耳后——那里,一枚闪烁着微弱幽绿光芒的微型装置,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贴着他的皮肤。沈聿的窃听器。
苏晚的眼神冰冷如刀。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这东西,是沈聿控制她的锁链,也可能早就是方哲监控他们的眼睛!它必须消失!
她用指甲抠住装置的边缘,猛地一扯!
“嗤啦!”
细微的皮肤撕裂声响起。装置连同一点皮肉被硬生生撕了下来!鲜血瞬间渗出。昏迷中的沈聿眉头痛苦地蹙紧。
苏晚看都没看那枚被扯下的、沾着血丝的装置,随手将它扔进旁边污浊的福尔马林积水里。幽绿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她不再是任何人的监听对象!
最后,苏晚的目光,投向了通道外那片狼藉的战场——电火花偶尔闪烁,映照着“信天翁”瘫痪抽搐的巨大残骸轮廓,以及那个在浑浊液体中微弱扭动的恐怖怪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福尔马林和腐败的混合恶臭。
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物尽其用的算计。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污秽和玻璃渣,走到那堆残骸旁。她的目标,是“信天翁”残破身躯上,一块被炸飞、边缘锋利、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巨大装甲碎片!足有半米长,像一把扭曲的死神镰刀!
她费力地将沉重的碎片拖了回来,金属的冰冷和残留的焦糊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又从翻倒的医疗推车残骸里,找到一根断裂的、但依旧坚固的金属支架。
苏晚回到沈聿身边,蹲下身。她拿出那个染血的、装着沈聿秘密的防水文件袋——里面的股权协议、周子轩交易照片,尤其是那张被匕首刺穿、血迹斑斑的童年照。她将文件袋连同里面浸血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塞进沈聿紧贴胸口的内袋里。这是他的执念,或许…也是最后的护身符。
然后,她用找到的金属支架和散落的绷带,开始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那块锋利的“信天翁”装甲碎片,牢牢地固定在沈聿相对完好的左臂外侧!巨大的金属碎片如同一个狰狞的外骨骼臂铠,包裹着他苍白的手臂,锋利的边缘闪烁着寒光!
她在将他变成一个沉睡的、却武装到牙齿的致命陷阱!
做完这一切,苏晚已经汗流浃背,手臂酸软。她最后看了一眼沈聿。药效似乎起了点作用,他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点点,但依旧昏迷,脸色灰败。那块巨大的金属臂铠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沉眠的机械战士,带着一种诡异而危险的美感。
“沈聿,”苏晚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诀别的意味,“你说我是棋子…现在,我这颗棋子,要去掀翻棋手的桌子了。你欠我的药费…如果我死了,记得烧给我弟弟。”
她不再看他,猛地站起身。背好沉重的医疗背包,里面装着弟弟的救命钱。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阴森恐怖的废弃医院地下坟墓——电火花的余光,扭曲的怪物阴影,还有地上那个沉睡的、被改造成武器的男人。
这里,是她抛下的“深渊”。而她,将主动踏入方哲为她准备的另一个“深渊”——暮色倾城!
苏晚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她不再恐惧,心中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冷的荒原。
她转身,迈着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韵律的步伐,沿着消毒通道,朝着来时的坡道走去。她要离开这里,穿过那片狼藉,回到地面,回到那个被血玫瑰标记的夜场!
她的身影消失在坡道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短的时间。
地上,被强行注入兴奋剂、手臂捆绑着巨大金属利刃的沈聿,那紧闭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苍白干裂的嘴唇,在昏迷的深渊中,极其轻微地、模糊地翕动着,吐出几个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字眼:
“…棋子…终成…棋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被巨大金属臂铠包裹的左手食指,仿佛受到某种潜意识的牵引,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弯曲了一下。指尖,正好触碰到了胸前内袋里,那个装着染血照片的文件袋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