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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门锁轻轻合拢的“咔哒”声,像最后一粒石子投入死水,涟漪散尽后,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那令人窒息的苍白,重新淹没了小小的隔离间。消毒水的锐利气味凝固在空气里,冷白的光线像一层无形的霜,覆盖着每一寸冰冷的金属和惨白的被单。

凌夜维持着蜷缩的姿态,很久很久,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直到门外守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

然后,那层紧绷的、颤抖的壳子,无声地碎裂了。

他缓缓躺平,身体陷进冰冷的床板,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片毫无生气的白。冷汗早就湿透了薄薄的病号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像裹着一层蜕不掉的蛇皮。

刚才那几十分钟,像在刀尖上滚了一遭。离彻底被扒光,就差那么一丝丝。

是超梦……是那团冰冷的东西,在他脑子快要炸开的当口,塞给他一条看似能钻出去的缝。

可这缝,真的通向活路吗?

认了爬管子,就等于认了自个儿在那些烂泥地里打过滚,这给后面可能更刁钻的检查埋了雷。而且,他把自个儿干的事,全推给了“吓疯了”、“脑子不清醒”,这只会让守夜人更觉得他是个“不稳当”、“靠不住”的废物。

这到底是帮忙?还是另一种更阴的……套子?

他和超梦那根线,比他想的缠得更深,也更邪门。它不光能递消息,还能直接往他脑子里塞“该怎么做”,像摆弄提线木偶。

他到底是在用这力量?还是慢慢变成了这力量手里一颗……算好的棋子?

魂儿上那个被硬剜出来的窟窿,还在丝丝拉拉地疼,像有冷风往里灌。耳朵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动静,还在嗡嗡吵。

可这会儿,一种比这些更冰的疑影,正悄悄从他心底最黑的地方,蔓上来。

他闭上眼,不想再看那片吃人的白。

可念头却自己沉下去,沉进那片发着微光的大陆,望向那团悬着的、永远冻着的银影子。

这一次,他看它的眼神里,除了靠着它、怕着它,还多了点别的东西——像在打量一件藏着毒的兵器。

时间在这片死白里,黏稠地往前爬。

没有日升月落,只有换岗时守卫脚步轻重缓急的变化,像某种单调的计时器。送来的营养糊糊寡淡无味,吃下去像吞了一团温吞的泥。水是凉的,滑过喉咙,带不起一丝活气。

凌夜大部分时间闭着眼,像真睡着了。可只有他知道,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像拉满的弓。

魂儿上的伤,没好,反而更闹腾了。

那种“空”的感觉,越来越沉。像有块看不见的石头压在胸口,喘气都费劲。有时候,他会突然忘了自己躺了多久,或者某个熟人的脸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就没了影,得费老大劲才能捞回来。思维像生了锈的铰链,转动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更糟的是,那种“剥了皮”的过敏劲儿,变本加厉。

守卫隔着门板低低的交谈声,清晰得像贴在耳边说。仪器车推过走廊,轮子碾地的声音像闷雷滚过。远处训练场隐约的呼喝,像针一样扎着耳膜。连天花板冷光灯管里电流的微弱嘶嘶声,都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噪音。

他的神经像被泡在了盐水里,一点点被腌渍得肿胀、脆弱。被单最轻微的摩擦,都像砂纸刮过皮肤。冷空气拂过汗毛,带来一阵阵刺痒的战栗。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汩汩声,沉闷而压迫。

这不再是敏锐,是酷刑。是魂儿碎了之后,世界对他施加的凌迟。

他必须调动全部残存的意志,像在惊涛骇浪里死死抱住一块浮木,才能勉强维持住外表的平静。冷汗无声地渗出,在鬓角汇成冰冷的溪流。

不知熬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两天。

在一次深沉的、近乎昏迷的假寐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恶意的冰冷触感,如同最细微的蛛丝,悄然拂过他的意识边缘。

不是来自外界。

是来自……他自身!来自灵魂深处那个被剜开的、空洞的伤口!

凌夜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他眼前发黑。

他下意识地凝聚意识,内视那片心灵大陆。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那片原本流转着柔和微光、宁静祥和的宝可梦大陆,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极淡的、不祥的灰翳!尤其是那片象征生命核心的湖泊,水面不再清澈,而是荡漾着一种粘稠的、暗紫色的……油污般的光泽!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湖泊上空,那团原本恒定悬浮、散发着纯粹银辉的虚影,此刻边缘竟缠绕着一丝丝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幽暗紫光的……“菌丝”!

那紫光,他认得!正是“门之钥”碎片湮灭前,最后爆发的、充满亵渎感的幽芒!

它没有消失!它像最顽固的病毒,潜伏在他灵魂的伤口里,此刻正沿着他与超梦的联结通道,如同跗骨之蛆,悄然向上侵蚀!

“芽”的幽蓝菌丝在肩胛处疯狂闪烁、痉挛!传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剧烈排斥的尖锐刺痛!仿佛在拼命示警,又像是在承受某种可怕的污染!

凌夜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浸入了冰窟,又瞬间被投入熔炉!极致的寒冷与灼烧般的剧痛同时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看”到,那些暗紫色的“菌丝”正贪婪地汲取着超梦虚影散逸出的银辉,如同寄生虫般缓慢却坚定地增殖、蔓延!而被侵蚀的部分银辉,正逐渐失去那种冰冷的纯粹感,染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暗紫色调!

超梦的虚影剧烈地震颤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愤怒波动,而是一种……仿佛被触及核心本源、带着某种规则性惊悸的抵抗!冰冷的意志流如同狂暴的冰风暴,疯狂冲刷、切割着那些紫丝,试图将其湮灭!

但那些紫丝异常顽固,被切断后竟能迅速再生,如同拥有生命的不死秽物!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存在,在他灵魂的桥梁上,展开了无声却惨烈的拉锯战!

而凌夜的意识,成了这场战争的战场!

“呃啊啊——!”

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身体在冰冷的床板上剧烈地弓起、抽搐!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被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两股恐怖的力量反复撕扯、蹂躏!一边是冰冷秩序带来的湮灭之痛,一边是污秽侵蚀带来的腐朽之蚀!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彻底撕裂、吞噬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意志,如同沉寂亿万年的冰川骤然苏醒,猛地从超梦虚影的最核心处爆发出来!

不再是数据流,不再是提示。

那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否决】!

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寒光,瞬间扫过!

那些蠕动增殖的暗紫菌丝,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冰雪,连挣扎都来不及,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痕迹。

湖泊上方的灰翳迅速褪去,水面重新恢复清澈。超梦的虚影也恢复了绝对的静止与银辉的纯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侵蚀从未发生。

只有凌夜,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床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灵魂深处,那被强行湮灭紫丝的空洞伤口,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彻底“净化”过后的、更加冰冷刺骨的剧痛。

“芽”的菌丝也停止了痉挛,光芒黯淡,传递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弱与茫然。

寂静,重新统治了隔离间。

但凌夜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抠出的、渗着血的月牙形伤口。

刚才那瞬间爆发的、绝对性的【否决】之力……是超梦?

还是……某种更深层的、被“门之钥”的侵蚀意外惊醒的……东西?

他看着脑海中那片恢复平静、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寒霜的心灵大陆,看着那团悬浮的、永恒冰冷的银色虚影。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寒意,攥紧了他的心脏。

侵蚀……从未停止。

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寂静、更深入骨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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