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人民医院。
ICU重症监护室外。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得像停尸房。
囡囡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红着眼睛,一遍遍抹着眼泪。
病房里李安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口鼻上罩着呼吸机,胸口随着机器的节奏微弱起伏。
像一截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囡囡回头。
一个穿着粗布对襟衫,满头大汗的老人正朝这边跑来。
他的布鞋底,几乎磨平了。
李建国从琴岭一路骑车到镇上,又从李家老宅跑到医院。
从邻居们躲闪的言辞里,他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太爷爷。”
看到李建国,囡囡紧绷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哭泣着扑到了李建国的怀里。
“哇”
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
“太爷爷,他们把爷爷的手指踩断了…”
“医生说…说爷爷..快不行了…”
听着囡囡无助的哭声,李建国伸出那双布满老茧,轻轻拍着囡囡的后背。
他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落在病床上自己儿子的身上。
那张熟悉的面庞,此刻肿胀青紫,没有一丝血色。
李建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欺人太甚。”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话音刚落。
一阵清脆的皮鞋叩地声由远及近。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一群混混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油头粉面,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正是天龙集团的总经理,刘光明。
他的身后,王虎正点头哈腰地跟着,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
刘光明的目光在囡囡梨花带雨的脸上扫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脱的淫邪。
随即他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请问是李安老先生的家属吧?”
他走上前,语气温和得像个慈善家。
“哎呀,你看这事闹的,一场误会。”
“我手下人年轻气盛,做事没个轻重,我代他们向你们道歉。”
他回头瞥了一眼王虎。
“王虎,还不快给这位小姐和老先生赔个不是!”
王虎立刻换上一副悔过的嘴脸,对着囡囡和李建国鞠了一躬。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刘光明笑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少说也有一万块。
他把钱递向囡囡。
“小姑娘,这点钱不成敬意,就当是给老先生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你收下。”
囡囡眼里满是憎恶。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不要你们的脏钱!”
李建国动了。
他伸出手,一把将那沓钱夺了过来。
然后在刘光明错愕的目光中,他把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红色的钞票,像血一样,铺满了冰冷的地面。
“拿着你们的臭钱。”
“滚!”
刘光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眯了起来。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老东西,给你脸了?”
他扶了扶眼镜,声音变得像毒蛇的信子般尖细。
“我告诉你,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
“在这青阳镇,我天龙集团,就是规矩!”
他上前一步,凑到李建国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要是再敢多管闲事,我保证你和你这重孙女,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会死的知道吧!”
李建国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很淡。
却让刘光明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李建国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死?能吓唬住我?告诉你小娃娃,我杀鬼子的时候。你爸爸的爸爸,还在玩泥巴。”
“我就不信了。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刘光明听完,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老东西还是个老革命啊!”
笑声尖利,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杀鬼子又如何?有本事你往我这砍!”
说着刘光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一脸嚣张。
“老东西挺会唬人的啊!就你这快要入土的家伙,还想杀我。我真怕我轻轻一巴掌你就下去了!”
刘光明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李建国的胸口。
“我告诉你,在这青阳镇,我刘光明就是道理!”
“你去告啊。你看看,谁会理你这个老不死的!”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张狂。
“我们拆迁手续齐全,镇里盖了红章的。”
“这块地是我们集团花钱买的白纸黑字。”
“至于打人?”
他环顾四周,那些从病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人,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谁看见了?”
“你有证据吗?”
“那里有监控吗?”
“你有人证吗?”
刘光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凑到李建国耳边。
“老东西,我劝你们消停点,把字签了对大家都好!”
“呸!不可能!”
“既然你不珍惜,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咱们走着瞧!”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转身就走。
王虎和一众混混连忙跟上。
走到走廊拐角,刘光明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王虎。”
“我记得拆迁区北边那一块是个坟地,去查查有没有那两老不死的有关系的。”
王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凶光。
“我们早查了光明哥,躺在床上那老家伙的儿子和儿媳就埋在那后山。我们想着这次老东西还不签就去挖了,谁知道老东西气性那么大,直接进医院了。不过我们早有准备一开始就激怒了老东西,他先动的手。所以就算到了所里,也就是互殴,没事的!”
“哦…”
刘光明摸着下巴,意味深长。
随后眼神变得阴狠,带着刺骨的寒意说道。
“这样还不够,再给他们加点料。”
“去,给我把那坟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