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明放下电话时,手还在微微发抖。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衬得那张向来和善的脸格外阴沉。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再有一年他就能平安退休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他还能不能安稳退休啊!
“简直是胡闹!”季昌明猛地拍了下办公桌,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冰:”让陈海、侯亮平、吕梁立刻来我办公室!马上!”
十分钟后,陈海第一个推门而入,看到季昌明铁青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侯亮平紧随其后,脸上还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吕梁走在最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把门关上。”季昌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海轻轻带上门,三人站成一排,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嗒、嗒”的声响。
“谁让你们调查欧阳菁的?”季昌明突然发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陈海喉结滚动了一下:”季检,我们收到举报,欧阳菁涉嫌收受…”
“证据呢?”季昌明猛地打断他,”拿出来给我看看!”
侯亮平上前一步:”老季,我们有确凿证据显示欧阳菁收受了蔡成功的两张银行卡,每张五十万…”
“我问你了吗?”季昌明锐利的目光转向侯亮平,”侯亮平同志,你才来汉东几天啊?谁给你的权力擅自调查省委常委家属?程序呢?规矩呢?”
侯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他印象中的季昌明总是和颜悦色的,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季检,”陈海试图缓和气氛,”我们正准备向您汇报…”
“准备?”季昌明冷笑一声,”等你们查完了再汇报是吧?我问你,为什么不提前请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侯亮平忍不住又开口:”老季,欧阳菁确实…”
“闭嘴!”季昌明猛地站起身,桌上的文件被带得散落一地,”侯亮平!这里是汉东省检察院,不是你们家后院!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吕梁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季昌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三个,都参与调查了?”
“没有。”陈海老实回答,”吕梁同志不知情。”
“好。”季昌明点点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加令人不安,”经研究决定:陈海、侯亮平即刻停职检查,反贪局工作暂由吕梁同志负责。”
侯亮平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季昌明!你知不知道我是…”
陈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猴子!别说了!”
“让他说!”季昌明冷冷地看着侯亮平,”怎么?想拿钟家压我?侯亮平我告诉你,就是你岳父钟正国亲自来了,这事也没得商量!”
侯亮平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陈海死死拽着他,低声劝道:”先出去,出去再说…”
季昌明转向吕梁:”吕梁同志,从现在起,反贪局所有案件必须经我亲自审批。特别是涉及领导干部及其家属的,一律不准擅自调查!明白吗?”
吕梁挺直腰板:”明白,季检。”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季昌明疲惫地摆摆手,”陈海,把工作交接一下。侯亮平…回去写检查。”
走廊上,侯亮平一把甩开陈海的手:”老陈你拦我干什么?他季昌明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陈海赶紧把他拉进空会议室,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在检察院大吵大闹?这事本来就是我们理亏!”
“理亏?”侯亮平冷笑,”查贪官还查出错来了?欧阳菁明明…”
“你还没明白吗?”陈海急得直跺脚,”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是程序问题!调查省委常委家属必须经过省委批准,这是铁律!你现在等于是把整个省委班子都得罪了!你现在是反贪局的副局长,私自调查汉东省委常委的家属不说,还以你岳父的名义强压季检,这是要干什么,季检一旦汇报上去,沙书记、刘省长、高书记、宁省长都得告你岳父一状。”
侯亮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陈海叹了口气:”先按季检说的做。我找我父亲打听打听,看上面到底什么态度。”
与此同时,季昌明办公室里,吕梁正在汇报工作。说到一半,他突然问道:”季检,侯亮平毕竟是钟家的女婿,我们这样处理…”
季昌明冷笑一声:”钟家?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电话吗?高育良!代表的是省委!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他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小吕啊,记住一点:在地方上做事,能力重要,但规矩更重要。侯亮平就是太不懂这个道理了。”
夜幕降临,检察院大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暴风雨的中心,正在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京城来客——侯亮平,步步逼近。
陈海站在检察院后院的角落里,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就压低声音道:”爸,出事了…”
电话那头,陈岩石听完儿子的叙述,沉默了几秒后突然爆发:”糊涂啊!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陈海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爸,我…”
“你什么你!”陈岩石的声音又急又怒,”你是反贪局局长,责任你最大!侯亮平有钟家保着,最多挨个处分。你呢?最好的结果也是调职,搞不好要降级处分!”
夜风吹过,陈海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爸,那现在…”
“赶紧回家!”陈岩石打断他,”别在外面晃悠。沙瑞金估计明天就会从吕州回来了,我去找他求情。记住,从现在开始,管住你的嘴!”
挂断电话,陈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远处,反贪局的灯光依然明亮,但那里已经不再是他能掌控的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