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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再回到我住过的出租屋时，眼睛直直的望着地上的报纸堆。
上面布满的灰尘，像是在告诉他这里经过了多少岁月。
而这些岁月里，从没有人来过。
“苏离……”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他嗓音颤抖着，慢慢伸手掀开报纸的一角，下面赫然出现一小块已经干透了的血痕。
“啊！”
江晏双腿一软跌到地上，剩下的报纸再也没有勇气去掀。
这一刻他仿佛没了呼吸，只呆呆看着那里，面无血色。
他所害怕的、一直抗拒着不肯相信的事情，成了现实。
身后，房东不爽地踹开门走进来，刚要发火，一看到他的脸又惊讶地指着他：“你，你不是那个影帝江晏吗，你怎么会在这！”
“我说这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你不就是这小姑娘的未婚夫？”
“哦对了。”
他八卦地挤挤眼：
“我看了新闻，你的未婚妻换成那个影后苏曦了是吧。”
“不过说真的，她们俩还真是长得很像，单看那些视频，实在看不出究竟是苏曦呢，还是苏离……”
江晏回过神来，他迅速站起身，冷着脸打断他：
“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房东本想继续讲八卦，但看到他恐怖的眼神，吓得抖了抖：
“你是她未婚夫还能不知道……我说我说！四年前那个晚上她突然往回跑，说什么回来拿东西，还让我帮着报警，有人纵火。”
“我是房东又不是她爸，我才不管那么多，就回家了。”
“结果听见打斗声，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砍了她一刀，她也是倔强，都陪了那么多男人，再陪一个又能怎么样？”
“我也想救她的，但是人家有刀，我能怎么办？后来那男的听说有权有势，扔了尸体，自己跑出国了，这姑娘也没人找，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江晏红了眼，他握着拳上前，一把掐住房东的脖子：
“你为什么不报警！”
“如果你报警，孤儿院的人就能活下来，苏离也能活！”
房东被掐的要窒息，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孤儿院跟我没关系！人家有权有势我哪惹得起！”
“再说了你身为她未婚夫，她死了四年才来找，现在凭什么怪我！”
江晏被他的话直击内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房东趁机逃出他的手掌，扭头就跑：
“哪来的疯子，就这还能当影帝，呸！”
出租屋安静下来，安静的有些可怕。
良久，江晏发现自己哭了。
眼泪落在地上，溅起点点灰尘，像是在嘲弄他迟来的后悔。
“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没让你发那个澄清视频，如果没让你用自己的名声保住小曦……”
“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一切……”
可是说着说着，他停住了。
电话拨过去，他的语气里多了些狠厉：“去查娱乐公司的王总，重点查他和苏曦的资金往来，还有苏曦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
“事无巨细，所有的视频文字我都要！”
挂断电话，他最后深深望了眼泛着冷气的出租屋，从抽屉里找到那枚订婚宴上他给我戴上的祖传戒指，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情侣杯。
那是我们订婚后我亲手烧制的，上面印了我们的合影。
江晏始终觉得他恨我的嚣张跋扈，更恨我强迫他娶我。
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照片上的他自己明明是幸福笑着的。
在苏曦回苏家之前，他又何曾恨过我？
“苏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孩子们白死。”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江晏握紧杯子，坚定地向外走去。
这一次，他又穿透了我的魂魄。
是的，我没有魂飞魄散。
死神说是孤儿院的孩子们在投胎前求了他，待我了却心愿就送我转世。
“还跟去吗，你的心愿不就是再看他最后一眼吗？”
我摇头：“现在心愿变了。”
“我想看着他为我报仇。”
6
回去的时候，苏曦正急得团团转。
她不知道打了多少电话，又派出去所有人去找我，却都一无所获。
直到江晏进门，她马上换上楚楚可怜的泪眼：
“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现在所有品牌方和投资方都说我危险度高，不肯跟我合作了，怎么办啊……”
江晏眼下乌青，脸上透着疲惫。
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不动声色避开她想要抱住他的手指：
“别怕，我会解决。”
苏曦手里扑了个空，但她没有多想，而是又快速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般的晃了晃：“江哥哥，要不我们尽快结婚吧。”
“你们江家的名声那么好，等我们结婚了，我的那些谣言都会不攻自破的。”
“到时候再配上苏离的澄清视频，事情就能完美解决了。”
听到我的名字，我明显看到江晏垂在腿边的拳头用力握紧。
杀人的恨意从他眼中迸发，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苏曦生吞活剥。
可奈何苏曦的注意力在台历上，根本没看到。
“江哥哥，后天领证怎么样，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嫁给你。”
江晏下意识要说什么，但又隐忍着，点了头：
“可以，正好明天我有其他事。”
“什么事？”
“苏离找到了，我去找她录视频。”
台历蓦地掉到地上，苏曦惊喜万分：“真的吗，太好了，她在哪儿！”
江晏点了点手机，给她发去一个地址：
“在海边，我明天下午去，你多休息，别太劳累。”
苏曦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立刻点头：“好，等你的好消息！”
做完这一切，江晏借口回到书房。
我跟过去，发现他将书桌上江家的全家福相框拆开。
里面放着的，竟是被我印在杯子上的合影。
“苏离，你临死之前，是不是还在恨我。”
“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不信你，还让你给苏曦磕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敢承认我对你的感情，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居然爱上了谎话连篇的假千金……”
我诧异的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呆了半晌都没回神。
江晏爱我？
他怎么会爱我？
他明明爱的是真千金苏曦，他明明是恨我的。
就算现在他说要问我报仇，我也以为他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才想补偿我。
可现在他却说“爱”……
死神一直跟在我身边，听到这句话吊儿郎当的笑出了声：
“你们人真奇怪，活着的时候恨来恨去，互相折磨，自相残杀。”
“死了，倒是深情款款，又说对不起，又是真爱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他摩挲着照片上我的脸，然后郑重其事地将杯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接着他打开监控。
客厅里的苏曦正在低声打电话，却掩不住她兴奋的语气：
“王总，您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把苏离给您，您把剩下的视频都删了，我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
“不过您带她走之前，得让她给我录一个澄清视频，之前的视频差点毁了我，我不能就这么认了……”
“是是是，是因为我还不上钱您才发上网的，钱是我自己赌钱赌输的……我没怪您，但我这不是还得在娱乐圈混吗……”
看到这里，江晏阴狠地咬紧了牙关。
次日一早，苏曦说和经纪人谈事。
她刚走，我的养父母来了。
四年每见，他们还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
甚至没了我这个罪人，他们没了烦心事，还年轻了许多。
江晏大概还不能撕破脸，淡淡招呼着：“叔叔阿姨来，是有什么事？”
“听小曦说，你们明天打算领证。”
苏父开门见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苏母接着说：“我们虽然很看好你，但我们毕竟是嫁女儿，不能越过彩礼，就这么让女儿稀里糊涂的嫁了。”
江晏双眉一挑：“你们想要多少？”
“一百亿。”
我忍不住笑出声，一百亿，他们还真敢要。
但江晏面色不变，只轻轻叩着茶几。
苏母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们要的多了些，但你要知道小曦虽然是我们苏家的福星，但她从小受了很多苦，这些钱也是为了让她在婆家有个底气。”
“而且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彩礼多些，我们的嫁妆也不会少。”
江晏终于开了口：
“福星……”
“苏家的福星，不是苏离吗。”
7
我眼睁睁看着养父母脸上多了一秒钟的慌乱。
他们或许是想起把我接回苏家之后，苏家立刻起死回生的生意。
又或是想起他们每次有投资想法，都会问我，而我的答案必定会成为现实。
于是他们欢呼雀跃着夸我是福星，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新玩具，感谢祖宗保佑。
可是当苏曦回家后，他们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
他们一边骂我是骗子，一边把靠我赚来的钱用来投资苏曦的演艺事业。
当苏家事业逐渐下滑时，还要全都怪到我头上，说是我带来了霉运。
甚至现在，他们把福星的名号安在了苏曦头上。
大概是被江晏点醒，又或是意识到现在的江家不是当初资金链断裂的下位者。
苏父讪讪笑着低下头：“是，但那是以前的事了。”
“苏离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可能那些都只是巧合……如果我们当初找回来的是亲生女儿，苏家会比现在更好。”
我被他的自圆其说笑到，余光里看到江晏看了眼时间。
然后站了起来：
“听说苏家投资的房地产暴雷，讨论彩礼前，不如先考虑怎么还债。”
苏父苏母下意识就想皱眉，但江晏直接喊了保镖。
“请回吧，叔叔阿姨，苏氏的烂摊子够你们折腾了。”
另一边，苏曦到达海边小屋时，王总已经提前到了。
一见到她，王总就迫不及待上下其手，被苏曦挡开：
“王总别急啊，里面的女人更好。”
“她长着跟我一样的脸，但是她从孤儿院出来的，无亲无故，随便你怎么玩，就算玩死了也没人来找。”
王总笑的猥琐，立马就要去推门：
“有这么好的货你不早介绍给我，我就喜欢无亲无故的。”
但是他们推开门后，发现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台电视机。
根本没有人。
“怎么回事，苏离怎么不在！”
苏曦慌了，王总更是恼怒，扭头就骂：“你骗我？”
“不，我不知道！这明明是江晏发的地址！”
“还敢狡辩！苏曦，剩下的视频我会原封不动全发网上，这次我不会给你找人顶替的机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被多少个男人轮着睡，才拿到影后的位子！”
“你还想嫁江晏，人家江晏恐怕都看不上你这种破鞋！”
说完王总就要走，电视上却忽然冒出一段视频。
画面很糊，似乎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监控，但依稀间，还是能看出是两个小女孩躲在仓库。
一个女孩说：“你去！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爸妈肯定会觉得你就是我！”
另一个女孩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什么。
“可我不是啊，我的爸妈不要我了。”
“你也不想要你的爸爸妈妈了吗？”
第一个女孩死命推着她：
“我家破产欠了十个亿，你明白十个亿是多少钱吗？”
“我妈说要带我去农村，我不想去，你们穷人才住农村！”
“我宁愿在这里等有钱人领养我，也不要去过苦日子！”
苏曦倒吸一口冷气，她意识到这是她自己！
但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幕就是一段电话音频：
“王总，您怎么能把我的视频发上网，您答应我不发的！”
“谁让你不听话，陪了我，又去陪陈导？不听话也不还钱，就得付出代价！”
“王总，我已经从我家转了很多钱了，还是不够，但你再给我点时间，江晏有钱，等我嫁给他我就有钱还你了！”
录音刺啦一声，接着是不同时间段的对话：
“我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让苏离去澄清，说视频里的是她。”
“这样我们不用出公关费，就能挽回我的口碑……”
“江晏还真是对她余情未了，居然给五百万？他还不知道吧，孤儿院烧光之前，我就把财务账户改到我朋友名下了，那五百万，现在归我了。”
“去注销苏离的手机号，免得江晏再去找她，她彻底失联了才好。”
……
“王总，苏离给您，随便玩！”
听到这里，苏曦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急忙要往外跑，门却被推开。
江晏一身黑衣，逆着光走了进来。
8
王总死的很快，连声哀嚎都没有。
而苏曦死前，我毫无波澜，死神倒是很激动。
但她说了太多话：
“江晏，你不能杀我，我爸妈不会饶了你！”
“不，你凭什么杀我，我只是撒了几个谎……是苏离自己命短，孤儿院的那些人也是！怪不得我！”
“说到底你也有错，我给的建议，但是视频是你让苏离录的，是你拿孤儿院的孩子们威胁她，是你让她为我赎罪！”
“而且……我是为了你们江家的戒指，谁让你把祖传的戒指给她，你知道吗那个戒指价值十个亿啊！这更不能怪我！”
说着说着，她又转为求饶：
“我求求你饶了我，我保证以后每年都会给他们上香，我真的知道错了！”
“江晏，求你看在我们订婚的份上……不，你看在我和苏离长得一模一样的份上，饶了我！”
但不管她怎么说，江晏都只是冷冷看着她。
直到她说到嗓子哑，才开了口：
“你错就错在和她长得一样，如果不是这张脸，苏离不会死。”
“什么……啊！”
刀子割在苏曦脸上，一道，两道。
鲜血滴下时她剧烈挣扎，却被人按住，直到整张脸都被毁掉。
苏曦彻底崩溃了：
“江晏你这个疯子，你明明说要娶我，你却这么对我！”
“我本来，是要娶苏离的……”
江晏喃喃一句，下一秒，刀子刺进她的胸口：
“别急，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苏曦的魂魄刚离开她的身体，就看到角落里的我。
“苏离，你，你一直都在这！”
她吓到慌不择路，可还没等她逃跑，就被死神带走。
只留我自己，看着江晏慢慢站起身，望着手中染血的刀子。
“苏离，害死你的男人，我已经派人去杀了。”
“你父母的公司我也交代了人，要一直搞到破产倒闭，再慢慢折磨他们。”
“现在苏曦也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苏曦说得对，他真的疯了。
我飘过去站在他面前，想摸一摸他的脸颊，告诉他我其实从来没有恨过他。
死后四年，我放下了很多。
我亲眼看着孩子们投胎转世，其中绝大多数都拥有了圆满的新家庭。
如果我去投胎，死神说我也可以有全新的人生。
有一对不会丢下我的父母，有一个只爱我的丈夫。
有可能，也会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却真心呵护我的姐妹。
那是我所期待的下一世。
“江晏，谢谢你为我报仇。”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话，江晏低声喃喃：
“苏离，我欠你那么多，就算我死了也还不清对吗。”
我摇头：“还清了，真的还清了，江晏。”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良久，我伸手虚空抱了抱他，然后转身离开。
屋外，死神见到我还有些惊讶：“不打算看到他的结局再走？”
“不了，我怕我会舍不得去投胎。”
死神犹豫着回头看了眼：“相识一场，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寿数。”
我笑笑，仰头闭上眼睛，最后享受了片刻的阳光。
“我心愿已了，该说再见了。”
“那好吧，你们人不是经常说吗，遗憾也是圆满。”
小屋里没有动静，我也没有睁眼。
而是坦然地离开，去往我的新生。
希望下辈子，不要让我遇到不属于我的人。
江晏，我们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