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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服务器风扇的低吼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敲打着江述的耳膜。阮清言的问题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他混乱的脑海,激不起智慧的涟漪,只留下沉重的回响。

覆盖记忆,假装正常,赌一个未知的成功率?

或者,跟着这个来历不明、浑身是谜的黑客少女,一头扎进更深的、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个金属堡垒。屏幕上依旧流淌着无法解读的数据洪流,空气里混杂着机械的热度和咖啡的苦香。这一切都超乎他二十五年来的所有认知。他只是一个对网络梗烂熟于心、善于总结热点的新媒体编辑,最大的冒险不过是写篇稍微尖锐的评论。而现在,他面对的却是能操控记忆的庞大势力和拿着神经干扰器的“清洁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理性在大声尖叫,让他选择第一个选项——拥抱无知,换取一丝渺茫的安全可能。

但……

母亲哼歌的那个画面再次浮现。那份温暖和油烟味是如此真实,却又因为旋律的缺失而摇摇欲坠,如同褪色的旧照片。如果选择覆盖,是不是连这残存的、模糊的印象也会彻底消失?那段与母亲仅存的、带着温度的连接,是不是就永远断掉了?

还有那只无形的手,轻易抹去网络痕迹,派来微笑的“清洁工”,发出冰冷的警告……他们凭什么?

一股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火苗,在那片冰冷的恐惧底下悄然窜起。那是不甘。是对自身记忆被肆意篡改的愤怒。

阮清言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她甚至转回了椅子,重新面向屏幕,手指偶尔敲击几下键盘,调出新的监控画面查看“清洁工”的动向,仿佛给他留出了充分的思考空间。她的冷静,某种程度上成了江述此刻唯一的锚点。

“覆盖记忆……具体怎么做?”江述的声音有些干涩。

“声光频段特定组合的强暗示,配合轻度神经调节,尝试用一段构建的‘安全记忆’覆盖原有的被标记点。类似催眠,但更……暴力直接。”阮清言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种普通的软件操作,“有大约30%的几率引发头痛、短期记忆混乱或其他神经官能副作用。也有5%的几率完全无效,甚至加深标记。”

成功率低,风险未知。江述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我选第二条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我需要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阮清言敲下回车键,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最小化。她再次转过身,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初。

“你需要成为我的‘外延传感器’。”她说,“你的身份尚未完全暴露在明处,有些地方我不方便去,有些人我不方便接触。你需要观察、记录、传递信息。利用你对流行文化的‘敏感’和编辑的逻辑能力,从正常世界的缝隙里打捞他们可能忽略的碎片。”

“而我,”她稍作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提供技术支援、情报分析、以及……像这样的临时避难所。我知道他们的运作模式,知道如何规避大部分监控,知道如何从数据废料里挖出真相的碎片。但我缺少一个……锚点。”

“锚点?”

“一个能提醒我,那些被抹去的东西,曾经多么真实地存在过的参照物。”她的声音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到江述以为是错觉,“你的记忆,尤其是那段关于你母亲的记忆,就是这样一个锚点。它很关键。”

原来如此。江述忽然明白了。她救他,不仅仅是出于某种技术高手对“异常数据”的兴趣,更因为他的记忆对她而言,具有研究价值和……某种象征意义。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盟友,而是研究者与样本,黑客与……工具?

一股屈辱感混合着清醒的认识涌上心头。

但奇怪的是,这种清晰的利益计算,反而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这比虚无缥缈的“好心”更真实。

“如果我帮你,你能保证找到恢复记忆的方法吗?”江述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阮清言回答得毫不犹豫:“不能。我只能承诺,我会尽力挖掘真相。真相往往伴随着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但不是保证。”

她很诚实,诚实得近乎残忍。

江述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模糊而苍白的脸。

两个选择,两条路,都布满了荆棘。一条通向可能的平静却永恒的缺失;一条通向危险的追寻和未知的答案。

他想起了那条消失的热搜,那些蒸发的话题,那两个穿着工装、笑容模式化的男人,那个发着蓝光、能让人“忘记”的仪器。

他想起了母亲哼歌时,眼角温柔的细纹。

如果选择忘记,如果选择妥协,那他和那些行色匆匆、对正在消失的过去毫无察觉的路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阮清言。她也正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无论他选择什么,她都能接受并立刻执行。

“我选第二条路。”江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乎意料地,不再颤抖,“我不要覆盖。我要知道真相。”

阮清言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在评估他决心的大小。然后,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她转回工作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普通USB充电宝的小巧黑色设备,扔给他。“拿着。微型信号干扰器,低功率,关键时刻或许能让你从他们的非人眼监控里消失几秒。别指望它能对付神经干扰器。”

江述接过设备,触手冰凉。

“接下来做什么?”他问,感觉手心因为握紧那小小的设备而渗出汗水。

阮清言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张城市地图,上面标记着几个闪烁的光点。

“清洁工正在撤离你之前活动的区域,但他们启动了更广泛的被动监听算法。我们需要保持静默,至少十二小时。”她指了指角落一个堆着几条薄毯子的简易支架床,“那里可以休息。卫生间在那边那个小门后,只有基本功能。”

她安排得极其自然,仿佛收留一个临时盟友是家常便饭。

“你呢?”江述忍不住问。

“我不需要那么多睡眠。”阮清言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目光锁定了屏幕上的数据流,“趁这段时间,我需要重新校准你的记忆碎片波形,尝试逆向追踪抹除信号的源头。这需要高度集中,别打扰我。”

说完,她整个人便再次沉浸到了数字世界的海洋中,周围的一切,包括江述,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江述握着那个小小的信号干扰器,走到那张简陋的支架床边坐下。毯子质地粗糙,但还算干净。他躺下来,却毫无睡意。

他侧过头,看着阮清言清瘦挺拔的背影。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冰冷而强大的魅力。

他们现在是盟友了。

基于利益和共同目标的,脆弱而危险的盟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平凡社畜的生活彻底结束了。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身边只有一个不知真名的黑客少女,对抗着一个能抹去世界的庞大阴影。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牢牢抓住手里这个冰冷的信号干扰器,抓住眼前这缕同样冰冷的光。

否则,他和他珍贵的记忆,都将被那无声的洪流,彻底吞噬。

闭上眼睛,母亲哼歌的模糊旋律和《忘忧曲》的“噔噔噔”节奏交织在一起,化作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而服务器的低吼,是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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