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暮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慢慢铺下来，把芦苇荡染成青灰色。
宋川之和王楚婷从树林里走出来时，看见湖岸的老柳树下已经聚了人。李昊文蹲在石头上，正用块磨刀石蹭着什么，火星子落在水面上，像碎掉的星子；赵婉坐在苇草边，打开的药箱里露出油纸包，飘出干粮的麦香；林衍抱着皮影箱，指尖在箱盖上轻点，水面上时不时闪过几道虚影，像在画着什么；钟书毅靠在柳树上，三弦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敲着琴身，调子是慢的，却让人安心。
“可算来了。”李昊文抬头，手里的东西亮了亮——是六把短刀，刃口磨得锋利，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
“给，路上防身用。”他把刀分出来，递到每个人手里，给宋川之那把时，特意往刀柄里塞了块小磁铁，“这柄沉点，你用着稳。”
宋川之接过刀，刀柄果然沉甸甸的，掌心传来熟悉的铁温。他手腕上被藤蔓蹭破的地方还在疼，赵婉已经走过来，拿出药膏：“我就知道你得挂点彩。”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抹在伤口上，凉丝丝的，带着艾草的清苦。
王楚婷挨着宋川之坐下，信袋放在腿边，里面的信件早就清空了，只剩下那根黑木短棍。她往湖面上看了眼，林衍的虚影还在动，是片地图的样子，弯弯曲曲的，像条路。
“刘巡查员不会罢休的。”钟书毅先开了口，三弦被他拨出个低低的音，“守常阁的人，最记仇。”
李昊文“哼”了一声，把刀鞘拍得“啪啪”响：“来一个劈一个，来两个劈一双！”
“硬拼不行。”宋川之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是张泛黄的地图，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用墨笔圈着灵枢镇，旁边标着个小点，写着“落枢镇”。
“这是我在废阵遗址的石缝里找到的，地图上标着，落枢市，是废阵能量的余波区。”
他指尖点在“落枢市”三个字上：“上面说，那里的灵枢气乱，守常阁的仪器在那儿不好使。”
“我去过。”王楚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晰些，“去年送过一封给落枢市市长的信，那地方夹在三州交界，官府不管，守常阁也懒得去，确实是‘三不管’。”她往地图上指了指，“从这儿往西北走，过了黑风口，再绕过大雾山，就到了。”
林衍眼睛一亮，指尖在水面上快速划动。刚才的虚影突然变得清晰，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浮在水面上，黑风口、大雾山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哪里有水源、哪里能歇脚都画了小记号。“这样走是不是更顺？”她歪着头问，辫子上的红绸带在风里晃。
赵婉从药箱里拿出几个油纸包，分给众人：“这是我烤的杂粮饼，能放三天；这个是驱虫药粉，黑风口那边虫多；还有这个……”她拿出个小瓷瓶，“是安神的，要是赶路累了，闻闻就精神。”
李昊文啃着饼，含糊地说：“我这刀磨得快，路上要是遇着野兽，我来劈。”
钟书毅抱起三弦，指尖在弦上拨了拨。一段清越的调子淌出来，像溪水绕着石头转，又像风吹过苇叶，明明是新调子，却让人觉得熟稔。
“这叫‘引路调’，”他说，“路上要是走散了，弹这个调子，就能找着彼此。”
调子在湖面上荡开，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进暮色里。宋川之看着水面上的路线图，手里的短刀被体温焐得温热；王楚婷摸着黑木短棍，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和林衍的虚影叠在一起；李昊文把饼渣喂给水里的鱼，赵婉正给他贴创可贴——刚才磨刀时蹭破了手指；钟书毅的弦音慢慢低下去，像在说“该走了”。
芦苇荡的风里，混着药香、麦香、铁味，还有皮影颜料的淡香。这六个在灵枢镇藏了许久的人，终于在镜湖边，把各自的秘密摊开在暮色里。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递过来的刀、抹上的药、画好的路、弹响的弦。
“走吧。”宋川之站起身，把地图折好揣进怀里。
众人跟着起身，短刀在腰间轻轻晃。林衍的虚影在前面引路，钟书毅的三弦调子起了头，李昊文走在最前开路，赵婉扶着王楚婷的胳膊，宋川之断后，目光最后扫了眼灵枢镇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却再也不是他们能安心落脚的地方了。
湖水拍着岸，发出“哗哗”的声，像在送他们。弦音在风里飘，调子是新的，路也是新的，但握着刀的手、贴着药的伤、记着路线的心，都紧紧连在一起。
落枢市在哪里，他们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难，也不知道。但此刻，镜湖边的六个人影，被暮色拉得很长，像一根刚绷紧的弦，只等着上路的指令，就能弹出最响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