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是被这“百万级别”和“狂犬病”给震懵了。
一个略显迟疑但努力保持专业的声音传来:“同…同志,您说多少?百万只黄鼬?这个数字…您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了?”
我盯着窗外常七爷那张瞬间冻住的脸,他嘴角的冷笑还没完全消散,但那双竖瞳里的得意已经裂开了缝,透出惊疑不定的寒光。
“确定,非常多,密密麻麻,房顶墙头路上全是。”我语速平稳,尽量描述得具体,“它们行为异常,非常安静,集体围堵我家,疑似有组织有预谋。对,地址是河源县靠山屯,老林家。气味刺鼻,骚味冲天,严重污染环境,建议你们带防毒面具。”
我甚至还补充了一句:“领头的…呃,看起来特别嚣张,穿着绿衣服,眼神很不友好,我怀疑是非法驯养或者成精了,对,需要你们专业处理。”
“成…成精?”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但立刻严肃起来,“好的同志!情况我们已记录!请您立刻关闭门窗,确保自身安全,千万不要激怒它们!我们立刻上报,协调相关力量,尽快赶到!保持通话畅通!”
“辛苦了。”我挂了电话,把手机屏幕按灭。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那密密麻麻的窸窣声,那百万黄仙制造的恐怖压迫感,好像被我这通电话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绿油油的小眼睛都僵住了,齐刷刷地转向它们中间那个墨绿色的身影。
常七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大概活了这近八百年,从来没经历过这个。
他预备了我跪地求饶,预备了我吓破苦胆,甚至预备了我请来什么野路子帮手跟他斗法…他唯独没预备我反手一个电话打给了林业局。
还他妈举报他非法集会和疑似狂犬病!
空气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臊臭味,似乎都因为我这番话而滞涩了,尴尬地弥漫着。
常七爷身边的空气开始扭曲,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怒意压下来,比刚才百万黄仙的凝视更让人窒息。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危险的幽光。
“林、悠、悠。”他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你找死……”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极其突兀的、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屯子夜空的宁静!不是一辆,是好多辆,声音混杂,听着不仅有警车,还有别的什么车辆引擎的轰鸣。
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屯口!
所有黄皮子,包括常七爷,都猛地一僵,齐刷刷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道雪亮的光柱蛮横地扫过屯子的土路、屋顶、树梢,毫不客气地打在我家院墙上,将那密密麻麻的黄仙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河源县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站联合县公安局的!立刻放下…呃…立刻停止聚集!接受检查!”一个通过扩音喇叭喊出来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虽然中间微妙地卡顿了一下。
院墙外,传来了车辆刹停、开关车门以及纷乱脚步声。
常七爷的脸,在交织晃动的光柱下,绿了。
真的绿了。
他那副仙风道骨(自以为)的架子彻底端不住了,竖瞳里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滔天的怒火,最后竟然闪过了一丝…荒诞和憋屈?
他猛地扭头,死死瞪向我窗户,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默默地把窗帘拉严实了,只留下一条小缝。
外面已经乱套了。
手电筒的光柱乱晃,照出那些黄仙们明显有些慌乱的细小身影,窸窣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进攻的态势,而是骚动和不安。不少小黄皮子开始下意识地往后缩,动物本能地对这种官方阵仗和强光感到恐惧。
“干什么呢!都蹲好!不许动!说你呢!那个穿绿衣服的!站中间那个!”喇叭还在响,语气越来越不客气,“配合调查!你们这是非法聚集!严重破坏社会秩序!还威胁居民安全!”
几个穿着林业局制服和公安制服的人影已经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拿着防爆叉、捕捉网之类的工具,虽然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也有点发怵,但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往上顶。
常七爷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幽光在他指尖吞吐,似乎下一瞬就要不管不顾地发作。
“七爷…”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脚边响起,一只体型稍大的黄皮子人立而起,紧张地搓着前爪,“官家的人…带着家伙…还有记录仪…硬碰硬…章程上说不……”
常七爷的手指僵住了。
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他当然可以挥手间让这些凡人吃点苦头,但后果呢?胡三太爷才把他捞出来几天?再闹上去,怕就不是思过三个月那么简单了!这死丫头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低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毒汁。
最终,在那越来越近的警告声和无数晃动的光柱下,常七爷极其憋屈地一甩袖子。
“撤!”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一秒,院子里、墙头上、房顶上的百万黄仙,如同退潮般,“唰”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爪印和那股子浓郁不散的骚臭味儿。
常七爷本人也在原地化作一缕黑烟,不甘心地消散了。
院门大开,只剩下几个官方人员面面相觑,手电光柱扫过空荡荡的院落和墙头,一脸懵。
“报告…目标…消失了…”
“搜!仔细搜!记录现场!询问报案人情况!”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窗帘。
看来今晚,是别想睡安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