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虽微渺,却让顾良开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周遭。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痛苦的承受者,更开始像一个被迫入局的观察者和学习者。
他注意到,部落的战士们,包括艾玛和阿烈的手下,在保养武器时,都会用一种深灰色、带油腻感的石块反复摩擦骨矛石质矛尖或石斧刃口。这不仅仅是清洁,似乎真能减缓磨损。
他看到部落处理兽皮的方式极其粗糙,得到的皮子僵硬易裂,腥臊难除。
取火更是一项繁重且依赖运气的工作,专门负责的兽人需要长时间摩擦特定木材,篝火因此被视为部落重要财产,日夜看守不敢熄灭。
这些观察让顾良那颗理工科大脑不由自主地转动:摩擦学、鞣制化学、燃烧原理……这些现代知识在此地如同被尘封的宝藏。
一天下午,他被指派清理一堆狩猎工具上的血污碎肉。手掌旧伤新伤叠加,红肿不堪,触碰钻心。
顾良忍着钻心的疼痛,笨拙地清理着石斧和骨矛上的凝固血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旁边一个正在保养武器的豹族战士吸引。那战士拿起一块深灰色的石头,沾了点水,开始仔细地打磨石斧的刃口,发出“沙沙”的声响。磨了一会儿,他举起石斧对着光看了看,刃口似乎确实变得清晰了一些。
顾良心中一动。他认得那种石头,很像现代工业上用的砂岩磨石或某种低品质的油石。这种石头含有坚硬的石英颗粒,可以用来打磨和锐化工具。他环顾四周,在堆放杂物的角落看到了几块类似的、被丢弃的小块石头。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趁监工不注意,飞快地捡起一小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灰色石块藏进怀里。
晚上,回到拴他的木桩旁,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篝火的余光,顾良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实验”。他拿出那块磨石,又找到一块相对扁平坚硬的普通石块。他回忆着白天那个战士的动作,开始用磨石小心翼翼地打磨扁平石块的边缘。
“沙…沙…”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微不可闻。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他的手掌本就疼痛,此刻更是酸胀无力。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仿佛这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是抵抗这个野蛮世界的一种无声方式。
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阴影里,艾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边。她的夜视能力极佳,能清晰地看到顾良专注而吃力的动作。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原本只是希望他能观察到磨石的使用,或许能让他保养一下自己那把小得可怜的“骨刀”,却没想到他似乎在尝试别的东西。
【目标人物顾良自主尝试工具改良,求知欲提升,绝望值微幅下降。黑化值-1%,当前黑化值3%。】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艾玛微微挑眉。看来,他比她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坚韧。这很好。
几天后,机会来了。部落里唯一负责保管火种的老兽人生病了,篝火看守换成了一个年轻毛躁的兽人。结果在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主要的篝火堆竟然被风吹得火星四溅,眼看就要熄灭。年轻兽人惊慌失措,试图用老办法钻木取火,却因为紧张和缺乏经验,半天没能成功。
部落中心区域陷入了一片恐慌。火是生命之源,失去火种意味着黑暗、寒冷和无法食用生肉的威胁。
顾良被喧闹声惊醒,他看到那片慌乱,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如果火真的灭了,像他这样的奴隶处境只会更糟。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些天偷偷打磨的那块扁平石块上。它的边缘已经被他磨得相对薄而锋利。他又摸了摸怀里,那把他视若生命的瑞士军刀还在。军刀上有镁棒打火石!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知道这极其冒险,暴露自己的特殊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看着那片恐慌,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大混乱和压迫,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猛地挣扎起来,故意弄出响声,吸引了那个正在徒劳尝试钻木取火的年轻兽人的注意。年轻兽人正又急又怒,看到这个奴隶捣乱,顿时扬起手要打。
顾良急忙指着不远处一堆准备好的、用于引火的干燥绒草和细小枯枝,然后比划着,指向自己的瑞士军刀,又做出敲击的动作。
年轻兽人愣住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周围的兽人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疑惑和恼怒的目光。阿烈和几个手下也闻声走来,阿烈皱着眉,金色瞳孔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中显得晦暗不明。
就在这时,艾玛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让他试试。”
所有人都看向她。艾玛走上前,对那年轻兽人和闻讯赶来的几位长老(包括老首领墨鬃)说道:“我看过他用一种奇怪的骨头敲击出火花。或许有用。”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墨鬃首领看着即将熄灭的火堆,又看看一脸决绝(更多的是恐惧被掩饰成的决绝)的顾良和神色平静的女儿,沉声道:“让他试。”
得到许可,顾良心脏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那堆引火物前。他拿出瑞士军刀,弹出镁棒,然后用那把军刀的小刀背(他不敢用自己打磨的石片,怕效果不好),对准镁棒,用力刮擦下去!
“刺啦!”一簇明亮无比的火星猛地迸射出来,溅落到干燥的引火绒草上!
一下,两下……第三下,一小缕青烟升起,紧接着,一点微弱的火苗顽强地蹿了起来!
顾良立刻小心翼翼地捧起绒草,轻轻吹气,火苗逐渐变大。他迅速将其放入准备好的细小枯枝下,火焰很快吞噬了枯枝,燃烧起来!
火!重新燃起来了!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相比钻木取火的费时费力,这简直是神迹!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兽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簇在顾良手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又看看他手中那奇怪的小巧“骨器”,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敬畏。
阿烈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顾良和他手中的军刀,里面的占有欲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这个小奴隶,总能给他“惊喜”。
老首领墨鬃快步上前,看着那越烧越旺的火堆,又仔细地看着顾良手中的瑞士军刀,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复杂。他沉声对顾良说了一句什么。
顾良听不懂,但能从语气和神态中猜到是询问或命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瑞士军刀递了过去。墨鬃接过,仔细端详,尝试学着顾良的样子刮擦了一下,又迸出几点火星。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再看顾良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那里面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奴隶或玩物的轻蔑,而是混杂着惊异、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墨鬃首领将瑞士军刀递还给顾良,动作缓慢而郑重。他环视四周震惊的族人,用浑厚的声音宣布了什么。顾良听到兽人们发出更大的哗然声,许多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但这一次,除了好奇和敬畏,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对“有用”之物的重新评估。
阿烈走上前,金色瞳孔紧盯着顾良手中的军刀,伸手就想去拿。“拿来。”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军刀紧紧攥在手里,藏到身后。这是他仅有的来自现代世界的物品,是他防身和最后尊严的底线,绝不能交给阿烈。
阿烈眼神一厉,周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阿烈。”墨鬃首领开口了,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这‘火骨’是他的东西,也是部落重新获得火种的工具。在他手里,它能发挥作用。”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阿烈一眼,似乎在传达某种警告。
阿烈动作顿住,他与墨鬃对视片刻,眼神闪烁,最终缓缓收回了手,但盯着顾良的目光更加幽深,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很好。看来我的小奴隶,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危机暂时解除,但顾良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阿烈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时,那个之前负责取火却失败的年轻兽人,看着重新燃起的篝火,又看看顾良,脸上没了之前的怒气,反而露出一丝羞愧和好奇。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顾良手中的军刀,又指了指火堆,笨拙地模仿了一下刮擦的动作,眼中带着询问。
顾良愣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年轻兽人眼睛亮了一下,挠了挠头,咕哝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道谢,又像是表达佩服。周围几个兽人也围了上来,指着军刀和火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看向顾良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漠视或轻视。
这一刻,顾良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他因为“有用”,而获得了一点点,极其脆弱的,喘息的空间。
【目标人物顾良成功解决部落危机,获得初步认可,绝望值显著降低,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1%。警告,黑化值低于基准线,转化为正向依赖值+1%。】系统的提示音在艾玛脑中响起。
艾玛站在人群外,看着被兽人隐隐围在中间、显得有些无措但眼神亮了一点的顾良,心下稍安。很好,第一步计划成功。让他展现出价值,才能活下去,才有机会降低黑化。虽然因此也可能引来更多觊觎,比如阿烈……但风险与收益并存。
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喧闹的中心。不能表现得太关注,她需要维持原主冷漠孤傲的人设,避免引起怀疑。
当晚,顾良没有被拴在帐篷外的木桩上。墨鬃首领吩咐下来,给了他一个靠近火堆的、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角落,铺上了干燥的草垫。食物也稍微多了一点,虽然依旧是残羹冷炙,但里面竟然有了一小块带着焦皮的肉。
躺在相对柔软干燥的草垫上,怀里紧紧揣着那把救了他也救了部落火种的军刀,顾良望着兽世夜空中那轮异常巨大的月亮,久久无法入睡。
恐惧仍在,阿烈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威胁悬在头顶。但一种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如同星火,在他死寂的内心点燃。
他知道这改变因何而起——艾玛那句看似随意的“让他试试”。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他?
这个问题,连同对回家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成为他在这个冰冷异世里,除了生存之外,最先萌生的思绪。
而远处,阿烈的帐篷里。金色瞳孔的主人摩挲着下巴,回忆着白天那簇神奇迸发的火焰和顾良倔强苍白的脸。
“火骨……。”他低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迟早,都是我的。包括你,小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