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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黎明的钟声穿透厚重的橡木门板,如同冰冷的溪流注入沸腾的油锅,将书房内凝固的、劫后余生的死寂彻底搅碎。

“铛……”

“铛……”

“铛……”

一声,又一声,沉稳、悠长,带着一种非人般的精确,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带来一种虚幻的、近乎麻痹的安全感。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着。没有撞击,没有尖啸,没有藤蔓滑动的沙沙声,仿佛之前那铺天盖地的恐怖从未存在。只有书房地板上那个被林默粗暴挖出的浅坑,坑底覆盖着夫人肖像的枯萎黑玫瑰,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近乎疯狂的献祭。

“结……结束了?”周文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盔甲架子,眼镜歪斜,脸色比墙壁上那些凝固微笑的肖像还要惨白,他大口喘着气,声音嘶哑,握着铲子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赵铁柱靠墙坐着,岩肤天赋的反噬让他浑身青紫,像被重型卡车碾过,白晓那点微弱的微光愈合只勉强止住了他手臂最深的伤口流血,此刻正趴在他旁边,脸色灰败,脱力般地喘息着,连打火机都握不住了,微弱的火苗早已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了大部分空间,只有门缝和破损窗棂透进一丝黎明的惨淡灰光。

林默依旧半跪在浅坑旁,指尖深深抠进冰冷潮湿的泥土里,她死死盯着坑底那幅被泥土半掩的肖像画,画中夫人空洞的眼神在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快得如同错觉。

玛莎的叹息和怨念的退去是真的,但这死寂、这黎明,真的意味着安全吗?管家的身影,秦岚被带走时空洞的眼神,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结束?哈!”赵铁柱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带着浓浓的怨毒和不甘,“姓秦的婊子被拖走了!王福来和王翔成了干尸和石头!老子差点也交代在这儿!这叫结束?这叫赔本买卖!操他妈的规则!操他妈的副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剜过林默和周文,最后停在白晓身上,“还有你这废物!奶一口就歇菜!屁用没有!”

白晓被骂得缩了缩脖子,眼泪无声地滚落,却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默没有理会赵铁柱的咆哮。她缓缓站起身,沾满泥土的手指下意识抚过手腕上那个冰凉的烙印。

真视之眼在刚才极限催动下有些透支,视野带着轻微的晕眩和灼痛感。

她强迫自己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将目光投向那扇画着巨大红叉、此刻却成为他们唯一庇护的禁区之门。

视野边缘,熟悉的蓝色数据流艰难地浮现、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真视之眼——艰难地触发了!

在残存的、带着眩晕感的视觉中,林默清晰地“看”到:

厚重的橡木门板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叉形标记和【禁止入内】的字迹周围,缠绕着一层极其浓郁、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光芒,散发出强大而冰冷的规则束缚之力。正是这股力量,在最后关头阻挡了玛莎怨念的实体化冲击。

然而,在门板下方,靠近门槛边缘的位置,几缕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的灰黑色雾气,正顽强地从门缝下的微小空隙中渗透进来!

它们散发着与玛莎同源、却更加冰冷古老的腐朽气息,如同活物般在门内地板上蜿蜒、试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更让林默心底发寒的是,在书房深处那片未被光线照亮的、堆满杂物和覆盖白布雕塑的阴影角落里,她“看”到了一团……人形的、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实体的雾,而是一种纯粹的、吞噬光线的“虚无”,轮廓隐约是穿着燕尾服的瘦高身影!

它静静地矗立在阴影中,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阴影,落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管家利奥波德!他根本没走!或者说,他的一部分一直就在这里!

所谓的“禁区”,从来都是他的领域!

林默的心脏瞬间沉入冰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猛地收回目光,剧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忍不住扶住了旁边的书桌边缘。

真视之眼的状态迅速消退,阴影角落恢复了正常,门缝下的灰雾也消失不见,仿佛刚才所见只是幻觉。

但林默知道,那不是幻觉!管家在看着他们!玛莎的怨念只是被暂时安抚,并未真正消散!而这片所谓的“安全区”,本身就是最大的囚笼!

黎明钟声响起,并非结束的信号,而是某种倒计时的开始!必须在管家允许或者规则转换前离开!

“走!”林默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钟声快停了!立刻离开这里!离开三楼!回到一楼大厅去!”

“走?去哪?”赵铁柱龇牙咧嘴地想站起来,却因剧痛又跌坐回去,“老子动不了!外面那鬼东西谁知道还在不在!”

“你想留在这里陪管家吗?”林默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直接刺向赵铁柱,“他的目光还在这房间里!你想试试变成墙上那些画吗?”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赵铁柱和周文同时打了个寒颤,连脱力的白晓都惊恐地抬起了头。

书房墙壁上那些凝固微笑的肖像,在黎明的微光中显得越发诡异。赵铁柱想起秦岚被管家带走时那空洞的眼神,一股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扶他起来!”林默对周文喝道,自己则快步走向那扇禁区之门。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冰冷厚重的橡木门板上,感受着那下面蕴含的、属于管家的冰冷意志,然后用尽全力,猛地向内拉开!

“嘎吱————”

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门外走廊的景象映入眼帘。

浓雾并未完全散去,但已稀薄了许多,如同垂死的灰色纱幔,无力地飘荡在破败的走廊里。

阳光艰难地穿透高窗的彩色玻璃碎片,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依旧带着冰冷的腐朽气息,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没有翻涌的灰雾

没有扭曲的身影

没有狂暴的藤蔓

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诡异的宁静。

走廊地板上,散落着碎裂的木屑、玻璃渣,还有……几片早已枯萎发黑、如同被火焰烧灼过的玫瑰花瓣,静静地躺在尘埃中。林默的目光扫过这些花瓣,心中微动,这是玛莎最后留下的痕迹?

周文咬着牙,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沉重的赵铁柱半拖半扶地架了起来,赵铁柱疼得满头冷汗,嘴里不停咒骂着,却也不敢再停留,白晓勉强扶着墙壁站起,双腿依旧发软。

四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冲下盘旋的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激起小小的烟尘。楼梯间两侧那些无面的巨大肖像画被奔跑带起的风扇动,蛛网和灰尘簌簌落下,如同无声的送葬者。

下到二楼、一楼……没有任何阻拦。整个庄园仿佛真的死去了,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厅堂里回响。

终于,他们冲回了最初的那个门厅。

晨光微曦,透过破碎的高窗和敞开的大门,照亮了这片狼藉之地。

王福来那具干瘪如木乃伊的尸体依旧保持着伸手嘶喊的可怖姿势,倒在玻璃碎屑中;王翔触碰肖像画后化成的、覆盖着凝固黑色沥青的人形雕塑矗立在墙边。

空气里混合着焦糊、颜料、血腥和腐朽的甜腻气味,令人作呕。

“呕……”白晓看到王福来的尸体,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赵铁柱也支撑不住,推开周文,靠着布满裂纹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雕塑,不知是恐惧还是麻木。

周文扶了扶歪斜的眼镜,脸色苍白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带着一丝茫然和后怕:“我们……活下来了?”

林默没有回答。她站在门厅中央,沐浴在微弱的晨光里,目光却越过敞开的大门,望向外面被稀薄雾气笼罩的、死寂的花园深处,她手腕上的烙印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感。

【副本《迷雾庄园》已完成】

【任务目标:存活至黎明(达成)】

【主要规则:管家守则(部分违反,但核心约束达成)】

【探索度:92%】

【隐藏任务:平息玛莎的怨念(部分达成)】

【隐藏任务:揭露庄园的真相(达成)】

【玩家存活:4/7】

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同时,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结算界面,如同全息投影般浮现在林默的视网膜前。

【玩家林默结算】

【基础奖励:E+级副本基础积分 150点】

【探索奖励:发现管家日志、玛莎遗物、夫人肖像等关键线索,积分+120点】

【隐藏任务奖励(揭露真相):积分+200点】

【隐藏任务奖励(平息怨念-部分):积分+100点】

【规则规避:成功规避肖像画陷阱(间接)、部分规避哭声陷阱(关键),积分+80点】

【当前总积分:650点】

【天赋[真视之眼(中级)]熟练度提升:5% → 12%】

【检测到玩家拥有特殊物品染血的羽毛笔(A级),与副本探索行为揭露真相高度契合,物品效果获得临时强化(本次结算生效):书写的内容将短暂影响现实,每日使用次数+1(限时24小时),效果强度微量提升】

【获得新物品:枯萎的执念玫瑰(C级消耗品)x1】

【描述:沾染了玛莎最后一丝执念的干枯花瓣。使用后可短暂吸引或安抚特定类型的怨念体(效果及范围视目标强度而定),使用后消失。】

【玩家林默等级提升:E+ → D-】

【副本评价:洞察真相,险中求生。你揭开了华丽帷幕下的腐烂核心,并在规则的钢丝上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点。】

【最终获得积分:650点】

结算界面在每个人眼前缓缓消散。冰冷的积分数字和评价,如同给这场噩梦盖上了最后的、残酷的印章。

“老子拼死拼活才两百多?系统你他妈瞎了眼!”赵铁柱看着自己惨淡的积分,气得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渗出绷带,疼得他直抽冷气,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周文看着自己还算不错的积分和物品,又看了看地上王福来和王翔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沉重。

白晓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无声地抽动着,刚发放的道具滚落在她脚边,她看也没看,亲眼目睹的死亡和管家带走秦岚时那空洞的眼神,如同噩梦烙印在她心底。

林默看着自己暴涨的积分和物品栏里那支羽毛笔图标旁多出的“临时强化”标记,以及那三片静静躺在格子里的、干枯发黑的【枯萎的执念玫瑰】,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她抬起手,那支染血的羽毛笔无声地出现在她掌心,笔尖的暗红仿佛比之前更加深邃粘稠了一分。她能感觉到笔身传来一种微弱的、渴望书写的悸动。

没等她细想,冰冷的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面向所有幸存者的强制传送:

【副本结算完成】

【传送启动】

【目标:生活区安全屋】

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间剥离感瞬间袭来。眼前的庄园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飞散。王福来干瘪的尸体、王翔凝固的黑色雕塑、门厅华丽的腐朽装饰……都在扭曲的光线中迅速褪色、模糊。

在意识被彻底抽离的最后一瞬,林默似乎看到,在庄园三楼那扇被打开的禁区之门的阴影里,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下一秒,绝对的黑暗降临。

当林默再次恢复感知时,冰冷的金属地面触感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身处那个熟悉的、纯白色的圆形中转平台。柔和的白色光芒均匀洒落,平台边缘,半透明的数据流如同水母触须般缓缓舞动。

周文和惊魂未定、依旧在无声抽泣的白晓出现在她旁边不远处。赵铁柱则被单独传送到平台边缘,他躺在地上,因传送的颠簸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欢迎回到中转大厅】

【副本《迷雾庄园》已归档】

【下一副本信息将在休息期结束前72小时通知】

【建议:医疗站可提供生理及精神创伤修复服务(需消耗积分)】

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林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手腕上∞烙印的灼热感已经消失。她看着平台上状态凄惨的三人,又想起消失在管家阴影中的秦岚,以及永远留在庄园里的王福来和王翔。

生存的代价,如此沉重。

她点开自己的状态栏,650点积分。医疗站是必须去的,精神和身体都需要评估。

羽毛笔的临时强化效果只有24小时,必须尽快找到利用它的方法,还有那三片【枯萎的执念玫瑰】……下次副本会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纯白空间里无菌般的空气涌入肺中,获得短暂的安宁,但回廊的阴影,如同那座迷雾庄园深处管家的目光,无处不在,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挣扎求生的灵魂。

传送到生活区的瞬间,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红发,燃烧破晓徽章,正是陈星。

他倚在一棵枯树旁,双手插兜,脸上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精准地落在林默身上。

“哟,出来了?”陈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干得不错嘛,林默,会长看了你的直播回放,尤其是最后安抚那花匠怨灵那段,啧,评价挺高。怎么样,考虑好了没?破晓需要脑子清醒、还敢在规则边缘蹦跶的狠人。”

林默收起羽毛笔,冷冷地看着陈星。

破晓?驱逐游戏?在见识了管家的恐怖和玛莎足以扭曲现实的滔天怨念后,所谓的“驱逐”更像是一个狂妄的妄想。

她不想卷入任何公会的纷争,尤其是在自身实力还如此弱小的时候。

“没兴趣。”林默的声音平淡无波。

陈星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笑容更深了几分:“行,有性格。不过别急着拒绝,回廊里,独狼死得快。”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默,“这地方的水,比你看到的深多了。”他没说完,只是耸耸肩,转身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积分够的话,建议你去医疗站好好检查一下,尤其是精神层面。下次副本见,希望你还活着。”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雾气般,几个闪动就消失在小径尽头。

林默看着陈星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旋即决定先去医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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