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黑银法典》是一本让人爱不释手的小说推荐小说,作者“最后的白鹿”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关于洛伦兹的精彩故事。本书目前已经连载,热爱阅读的你快来加入这场精彩的阅读盛宴吧!
黑银法典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洛伦兹站在艾德里安书房那面巨大的银边镜子前,试图将自己嵌入那个名为“艾德里安·维勒”的壳子里。
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干燥墨水以及一种名贵木质香料混合的气息,这是艾德里安的味道,或者说,是法比安要求他必须习惯的、“艾德里安少爷”应该拥有的味道。丝绸衬衣滑过皮肤的触感依旧陌生而奢侈,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提醒着他这身皮囊的不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那点因过度呼吸而泛起的铁锈味——那是锈水街深植于他肺腑的记忆。他抬起下巴,试图模仿画像里艾德里安那种略带疏离、却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世间一切美好的矜持表情。镜子里的青年苍白、俊秀,黑发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睛里藏着锐利,与他过去那副面黄肌瘦、眼神时刻闪烁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判若云泥。
完美。至少表面如此。
法比安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灰色雕像,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洛伦兹的每一寸表演。
“步伐。”老管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再走一次。从门口到书桌。记住,维勒家族的继承人不会踮着脚尖走路,也不会像躲避巡逻队一样贴着墙根。地面很结实,它属于你。”
洛伦兹咽了口唾沫。属于他?不,地面从未属于过锈水街的老鼠。他习惯了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习惯在阴影里移动,习惯每一步都计算着如何更省力、更安静、更不引人注目。艾德里安的步伐是测量好的优雅,带着一种对空间的绝对掌控权,仿佛每一步都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他再次从门口走来。努力放宽肩膀,放松那些因常年紧绷而显得僵硬的肌肉。一步,两步…他默数着,控制着步幅。昂贵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这让他有些不安,他习惯了用声音来判断环境。
“手臂。”法比安再次打断,“不要摆动。那不是船桨。想象它们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自然,但克制。”
洛伦兹僵了一下,试图调整。他的手臂在贫民窟是用来挣扎、用来扒拉垃圾、用来在打架时护住头脸的,它们从未被要求扮演“优雅”。
好不容易走到书桌前,他依照指令,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银质拆信刀。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缩。这东西在锈水街能换一个月饱饭。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指尖下意识地摩挲过刀柄上光滑的蔷薇花纹,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与完好,又仿佛怕自己的粗糙弄坏了这精美的造物。
镜子里,法比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下一个项目是阅读。他拿起书桌上摊开的一本艾德里安留下的商业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图表和优雅的花体字注释扑面而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在他目光触及那些数字的瞬间,焦躁和伪装带来的不适感潮水般退去。那些冰冷的符号在他眼中自动跳跃、排列、组合,构建出清晰无比的逻辑链条。一笔矿产投资的成本核算、一项海运保险的风险评估、一季度的家族收支流水…他几乎不需要费力思考,答案就如同早就烙印在脑海深处一般自然浮现。他甚至能一眼看出某个成本项目的细微不合理之处,仿佛直觉般感知到数字背后可能隐藏的猫腻。
这种掌控感带来一阵隐秘而强烈的快意。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是即使在粪坑里也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东西——计算、推演、看穿表象。他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指尖无意识地在纸张上划过,模拟着计算的轨迹,眼神专注而锐利,暂时忘记了模仿,忘记了恐惧。
法比安静静观察着。他看到了洛伦兹身体姿态的细微变化,从刻意模仿的僵硬到一种发自内在的专注和自信。尤其是当洛伦兹处理那些复杂数字时,那种几乎本能的、超越常人的敏锐,让老管家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惊疑。太像了…不,甚至比艾德里安少爷更…自然?仿佛这不是后天习得的技能,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这种惊人的天赋,出现在一个锈水街的孤儿身上,合理吗?
洛伦兹并未察觉法比安的审视。他正试图结合刚学到的贵族措辞方式,低声念诵笔记上的一段分析。他用艾德里安那带着些许矜持冷淡的腔调,评论着一项关于秘银期货的投资。
“……故此,我认为格莱斯顿家族近期大量吃进第三季度期货的举动,并非基于对市场需求的乐观预期,更像是一种…一种…”他卡壳了,艾德里安会用哪个词?“战略性逼空”?那个词就在嘴边,但他不确定发音是否绝对准确,他害怕露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起,寻求确认般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垂手侍立、假装整理窗帘的年轻女仆。只是极快的一瞥,甚至算不上眼神交流,却带着一种在等级森严的维勒家族绝不该有的、近乎平等的下意识反应——仿佛在锈水街向同伴确认某个信息是否可靠时那样。
女仆吓了一跳,立刻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回应。
法比安的眼神骤然冷却。那一点惊疑迅速被寒冰般的警惕覆盖。破绽。并非源于知识匮乏,而是源于根深蒂固的底层习惯。那种细微的、试图从“低位者”那里获取确认的姿态,是艾德里安·维勒绝不可能有的。艾德里安只会理所当然地命令和索取信息,绝不会流露出任何一丝“我们可能平等”的意味。
洛伦兹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心脏猛地一缩。他迅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用刚刚学到的那种不容置疑的贵族口吻,生硬地接上了那个词:“…战略性逼空。是的。”
但气氛已经变了。书房里温暖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他感觉后背仿佛有冰针在刺。
午餐时间更像是一场酷刑。长桌光可鉴人,摆放着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银器和水晶杯。每一道菜都由仆人无声而精准地奉上。洛伦兹严格按照法比安恶补的礼仪:用特定的叉子,喝汤绝不发出声音,面包掰成小块。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一道烤得恰到好处、淋着浓郁酱汁的肉排被放在他面前。香气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他身体深处最原始的饥饿记忆。在锈水街,这样一块肉意味着……他不敢想。他的胃部痉挛了一下。他拿起刀叉,切割肉排时,手腕因为过度控制而微微发抖。他切下一小块,用叉子送入口中。美味在舌尖炸开,几乎是同时,一种强烈的、几乎是生理性的冲动涌上来——他想把盘子里的酱汁都用面包擦干净吃掉,一滴都不能浪费。
他强行压抑住这种冲动,指尖用力得发白。他告诉自己,这里是金蔷薇,食物无限供应。但灵魂深处那个饿怕了的少年仍在尖叫着提醒:浪费食物是罪过!下一次饱餐不知在何时!
他强迫自己只吃了一半,就示意仆人撤下。仆人上前,眼神平静无波,端起那还剩着大半块肉排和珍贵酱汁的盘子。洛伦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着那盘子移动了一瞬,喉咙轻微地滚动了一下。那一眼里包含的细微痛惜,没能逃过法比安的眼睛。
老管家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标准得像教科书。“下午继续。”他放下餐巾,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你需要练习的还有很多。尤其是,”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直视洛伦兹,“记住你的位置。所有人的位置。”
洛伦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知道了。他一定看到了那些破绽。
下午的训练更加严苛。法比安仿佛故意一般,不断让他处理各种需要与仆人发生交互的情景:下令、询问、甚至假意斥责。洛伦兹疲于应付。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压抑住所有表示友好、感谢甚至仅仅是平等对视的自然倾向,努力扮演那个高高在上、视仆役为工具的贵族少爷。
一次,当他模仿艾德里安笔记里记录的那种不耐烦的傲慢语气,让一个老花匠“快点把那些碍眼的杂草清理掉”时,他看到了老花匠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和畏惧。那眼神像一根针,刺中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在锈水街,他也是那个常常被呵斥、被轻视的“杂草”。一股混合着愧疚和自我厌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成功地扮演了艾德里安,却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正在被一点点剜掉。
训练间隙,他得到片刻喘息,被允许在书房外的露台上呆一会儿。他扶着冰冷的石栏,眺望着金蔷薇府邸修剪整齐、一望无际的花园。阳光明媚,景色宜人,但他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孤独。
一个年轻的女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给他换掉桌上微凉的茶水。她动作很轻,低着头,不敢看他。洛伦兹注意到她手背上有几道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抽打过的。
也许是出于残留的锈水街义气,也许是累积的压力需要宣泄口,也许只是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在女仆转身欲走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问了一句:“你…手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语气里的关切太过明显,完全不属于艾德里安·维勒。
女仆猛地僵住,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惊恐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没…没事!谢谢…谢谢少爷关心!”她几乎是踉跄着逃走了,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洛伦兹站在原地,心脏沉入谷底。完了。他又搞砸了。在贵族眼里,这种对下人的关心非但不是仁慈,反而是怪异和失格的表现。他会害了她,也会害了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在露台侧面的阴影里,另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法比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墙壁的幽灵。他看着洛伦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懊悔和惊慌,看着那年轻女仆仓皇逃离的背影。
老管家的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有审视,有评估,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断。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银壳笔记本,用一支细密的钢笔,在某一页上记录了什么。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毒蛇爬过枯叶。
他合上笔记本,银壳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映照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洛伦兹·艾德里安·维勒的课程,还远未结束。而某些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