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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石坪村的农机站在村子东头,是间孤零零的砖瓦房,比村里大多数土屋都要气派些。屋顶上架着根铁烟囱,时不时冒出黑烟,伴随着“哐当哐当”的敲打声,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沈念提着给王老五送的午饭,沿着田埂往农机站的方向走。午饭是糙米饭配咸菜,她特意多盛了一勺,想着或许能借机看看陈砚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林秋月的话还在耳边,她不敢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可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越走越近。农机站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声,还有陈砚之偶尔发出的、低沉的指令声,似乎在跟谁说话。

沈念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听见里面还有另一个声音,是个苍老的咳嗽声,应该是村里的老黄伯。老黄伯以前在镇上的农机厂待过,懂些技术,常来帮陈砚之搭把手。

“……这齿轮磨损得厉害,得换个新的,不然这打谷机撑不过秋收。”老黄伯的声音带着喘。

“嗯,我记着了,下次去镇上捎一个。”陈砚之的声音紧随其后,伴随着一阵“叮叮”的敲击,“黄伯,您歇会儿,这活儿我来就行。”

“歇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老黄伯笑了两声,又开始咳嗽,“说起来,老王五那小子,昨天又打他婆娘了?”

陈砚之没说话,只有锤子砸在铁块上的闷响,一下比一下重。

“唉,那姑娘也是可怜。”老黄伯叹了口气,“你昨天跟支书说那事,怕是要引火烧身。林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里揉不得沙子。”

“知道。”陈砚之的声音平静下来,“总不能看着她被打死。”

“你呀……”老黄伯没再说下去,只有齿轮转动的“咔啦”声。

沈念站在门外,手指紧紧攥着饭盒的布带,勒得手心发疼。原来他不仅警告了王老五,找了支书,连老黄伯都知道了。他就不怕村里人戳他的脊梁骨吗?不怕林秋月闹得更凶吗?

她正愣着神,里面的敲打声突然停了。紧接着,门被拉开,陈砚之站在门口,额头上带着薄汗,鼻尖沾了点黑油,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有事?”他问,声音里还带着点刚干活的沙哑。

沈念这才回过神,慌忙举起手里的饭盒:“我……我给王老五送午饭,他说在你这儿。”这话是她临时编的,王老五根本没说要去农机站,她只是想找个借口靠近这里。

陈砚之往院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没来过。”

沈念的脸一下子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那……那我可能记错了,我再去找找。”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陈砚之叫住她,转身回院里拿了个东西,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收音机,外壳是掉了漆的黑色,边角有些磕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被擦得很干净。沈念愣住了,没敢接。

“之前修的,能听几个台。”陈砚之的手指在机身上轻轻敲了敲,“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听听。”

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知道她夜里睡不着?是因为听见了王老五的打骂声,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拿着吧。”陈砚之把收音机塞进她手里,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修机器时顺手弄好的。”

收音机的外壳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沉甸甸的。沈念捏着那个小小的方块,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走吧,王老五要是找不到午饭,又该发脾气了。”陈砚之转过身,往院里走,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念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蓝布衫后背湿了一大片,沾着些油污,是干活时蹭上的。她握紧手里的收音机,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很远,她还能听见农机站里传来的敲打声,“哐当,哐当”,像敲在心上。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收音机,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温热的烤红薯,想起门槛上的膏药,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回到家时,王老五果然在屋里发脾气,见她回来,劈头就骂:“死哪儿去了?想饿死老子?”

沈念把饭盒递过去,没说话,转身想回里屋,却被王老五一把抓住手腕。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收音机上,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啥玩意儿?”

“没……没什么。”沈念慌忙想藏起来。

“拿来!”王老五一把抢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收音机?你哪儿来的?”

“是……是捡的。”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捡的?”王老五显然不信,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我看是陈砚之给你的吧?好啊你个贱人,才来几天就勾搭上了?”他说着,抬手就要把收音机往地上摔。

“别!”沈念吓得扑过去抢,“跟他没关系!真的是捡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扔了就是,别摔……”

她死死抱着王老五的胳膊,眼泪都急出来了。这是陈砚之给她的,是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光亮,她不能让它被摔碎。

王老五被她缠得不耐烦,一把推开她:“滚开!一个破收音机,谁稀罕!”他把收音机扔在炕上,“要是敢让我发现你跟陈砚之有啥猫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念摔在地上,却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把炕上的收音机紧紧抱在怀里。机身上还留着王老五的手印,她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像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王老五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打开饭盒吃饭,没再理她。

沈念抱着收音机,缩在墙角,心里又酸又涩。她轻轻按下开关,收音机里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清亮的女声,在播报天气预报。

“……明天晴,南风三级,气温18到25摄氏度……”

声音不大,带着点杂音,却像一道暖流,缓缓淌过沈念的心田。她把收音机贴在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眼眶慢慢湿润了。

窗外,农机站的敲打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哐当,哐当”,和收音机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午后,最温柔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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