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消息已散播出去了,属下将陆世子的情况如实…..尽可能如实地告知了众人。”
青衣书生停顿了一下,纠正言辞。
一旁的大汉有些后悔没给那折扇书生补上一脚:“就是有个腐朽书生,竟还在夸那陆时涯,可给老子,呃属下气得。”
“众说纷纭,”青衣书生也是叹气,“这世道本就赞许男子风流,如此流言,对陆世子怕是没什么损伤。”
归会有人替他开脱辩解。
大汉挠头:“那咱们费这劲传消息,图个啥?”
没什么可图的,不过是为她博几分无辜可怜的名声罢了,为日后的事情做些铺垫。
裴砚廷没有侧头,目光依旧望着手中那支金钗上,淡声问道:“陆时涯在何处?”
话音刚落,带着面具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墙头跳下,落地无声,声音沉稳:“回将军,陆世子最近携着那舞姬去了景苑。”
景苑,乃是薛倩茹生前两人常去的地方。
裴砚廷将金钗放入怀中,利落起身,高高束起的发尾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行吧,走一趟呗。”
活像上辈子他欠了她似的。
他嘀咕道。
*
“此处,就以前我常与倩茹相会的地方。”
景苑水榭,陆时涯凭栏而立,回忆道。
“旁人都在围着裴砚廷,看他今日又射中几只猎物,唯有倩茹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她看着书,而我……便在一旁看着她。”
这景苑本就是圈养猎物的地方,到了时节便常有人来狩猎,薛倩茹不忍心看那血淋淋的场面,有时还会偷偷给受伤的猎物包扎上药。
倩茹,与那薛怜影不同,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彩霞依偎在他身侧,闻言适时露出动容之色:“世子与倩茹姐姐,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真是可惜天妒红颜,拆散了你们……”
说着,她流下了眼泪,深感同情。
那含泪的眼睛,让陆时涯心神一动,他情不自禁摸上彩霞的脸颊,喃喃道:
“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倩茹,每次望着你的眼睛,我就觉得她好像还没有离开我,看着你,我似乎就能忘记失去她的痛苦。”
彩霞擦眼泪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努力控制住翻白眼的欲望,心中默念:
为了银子为了银子!
几遍下来,她维持住表情,深情凝望着陆时涯:“世子,能和倩茹姐姐有几分相似,是我的福份,能让你少几分痛苦,彩霞更是发自内心地欢喜。”
“彩霞……”
陆时涯心下一软,张开双臂欲将她拥入怀中,却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咻”地一声将他的发冠射落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陆时涯反应不过来,直到彩霞惊叫一声,他这才意识到:就在刚才,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死于箭下了。
他手脚冰凉,血液逆流,随后是怒不可遏,猛地推开彩霞站起来,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谁!是谁!”
隔着一片湖,少年将军一身玄衣劲装,维持着方才拉弓的姿态,高举弓箭的手缓缓放下,微眯的双目对上陆时涯惊怒交加的视线。
“裴砚廷!”
陆时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嘶,麻烦了。”
裴砚廷将弓递给侍立一旁的亲卫长风,大步朝陆时涯所在的亭台走来。
“实在对不住,陆世子。”他言语间一派坦荡,姿态潇洒自然地拱手示歉,“本是射只鸟雀,没成想今日这风忒大了些,险些误伤了世子。”
“误伤?风大?”陆时涯指着地上碎裂的发冠,怒极,“裴砚廷,你休要狡辩!这一箭分明是冲我来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吹得他披散的乱发糊了满脸,狼狈不堪,而对面的玄衣少年,发尾飞扬,英姿勃发,意气难挡。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
与裴砚廷同游的几位公子哥儿连忙上前解释:“今日游园本是我等一时兴起,射鸟取乐也是临时起意。我们方才所处的位置低远,实在是没瞧见世子的身影,还请世子莫要误会了将军。”
“我不信!”
陆时涯死死盯着裴砚廷,看着他意气风发,而自己呢?
被文昌侯的轻视、侯夫人的训斥,心爱之人早逝,被迫迎娶厌恶之人,处处受制,怀才不遇……而裴砚廷呢?
母亲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父亲是权倾朝野的辅国公,自身更是在父母扶持下年纪轻轻就是将军,一生顺风顺水,不,要说不顺,也有。
“怎么,因为我娶了薛怜影,所以你也看我不顺眼了?”
陆时涯忽然觉得有些畅快,大笑一声。
裴砚廷眉宇微沉,不冷不淡地扫他一眼,筋骨分明的手指拨弄着弓弦,语气是傲然和自信:
“就凭你,何须我亲自动手。”
他仗着身高,居高临下俯视着披头散发的陆时涯:“今日确实是我的失误,让世子受惊了。该有的赔偿,稍后自会遣人送到府,聊表歉意。”
说罢,转身便走,一副傲慢不想多言的架势,陆时涯握紧拳头,怒道。
“我方才险些丧命,你却想用微薄财物就此搪塞过去?!”
已走出几步的裴砚廷脚步微顿,侧头,嘴角勾起,眼神不屑:“放心,这份赔礼,足以让整个侯府感激涕零。”
这件事没过多久便传开了,然裴砚廷是戍边卫国、护佑黎庶的大将军,在百姓心中分量极重。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了:
“哎,听说没,前些日子裴将军与几位公子在景苑游园射猎,那陆世子啊,竟被裴将军射出的箭风给生生吓病了,回去躺了好几天呢!”
不明真相的百姓疑惑:“为何会被裴将军的箭吓到?”
“嗐!裴将军何等人物?天生神力,开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那声势!那力道!陆世子手无缚鸡之力,又在温柔乡里待久了,你也懂的,被那箭势所吓,很正常的!”
青衣书生说得慷慨激昂,将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有读书人不平,摇着折扇替陆时涯辩驳:“无论如何,陆世子因裴将军受惊染恙是事实,裴将军总该有所表示吧?”
“那是自然,裴将军亲自登门致歉,文昌侯与夫人可是客客气气,满面笑容地将人送出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