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龙潭观寮房的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肖萧是被院外的扫地声惊醒的，睁开眼时，清风已经不在床上，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道袍放在床尾。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后背上的青印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这是十年来从未消失的触感，却在踏入龙潭观的第二天，淡得几乎要忽略。
“师姐，醒啦？”清风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木盆边缘冒着白气，“道长说你刚来，身子还虚，让我给你端点热水洗脸。快起来吧，早饭快好了，是小米粥配咸菜，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刘掌柜昨天送来的。”
肖萧接过搭在盆边的布巾，热水的温度透过布巾传到指尖，暖得她心里发颤。她想起在家时，妈每天也是这样早早起来烧热水，等她洗漱完，锅里的玉米粥已经冒着热气。眼眶轻轻发热，她赶紧低下头，用布巾捂住脸，声音闷闷的：“谢谢清风，你也快去洗漱吧，别耽误吃早饭。”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院中的香炉已经燃起新香，清玄道长正站在大殿前的银杏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木剑，晨光落在他的青色道袍上，像是镀了层金边。听见脚步声，道长转过身，目光落在肖萧身上，语气平和：“昨晚睡得还好？观里不比家里，被褥要是薄了，就跟我说。”
“睡得很好，谢谢您，道长。”肖萧赶紧点头，目光不自觉落在道长手里的木剑上——剑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和她包里那把桃木小木剑的花纹有些像，却更显古朴。
早饭摆在斋堂的方桌上，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咸菜是用观后菜园种的萝卜腌的，脆生生的，桂花糕放在青花瓷盘里，还带着淡淡的甜味。道长坐在主位，看着肖萧小口喝粥，突然开口：“今日吃过早饭，我便正式收你为徒。拜师礼不用太复杂，给三清像磕三个头，再给我磕三个头，往后你便是龙潭观的弟子，道号‘清萧’。”
肖萧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抬头时正好对上道长温和的目光。她没想到拜师礼来得这么快，心里又惊又喜，赶紧放下勺子，起身对着道长鞠了一躬：“弟子肖萧，谢过道长！”
清风在旁边偷偷笑，用胳膊肘碰了碰肖萧：“以后我得叫你清萧师姐啦，可不能再叫萧萧了。”
道长瞪了清风一眼，清风赶紧低下头喝粥，嘴里还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吃过早饭，道长带着肖萧和清风来到大殿。三清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雾袅袅，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供桌上的声音。道长拿起三炷香，递给肖萧：“对着三清像拜三拜，心里想着求道向善，守护一方平安，莫要存杂念。”
肖萧双手接过香，指尖有些发颤。她走到供桌前，对着三清像深深鞠躬，心里默念：“求三清祖师保佑，弟子肖萧愿随道长修习道法，除邪祟，救世人，也求祖师保佑爸妈平安健康。”连着拜了三拜，她把香插进香炉，转身对着道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碰到冰凉的青砖时，她听见道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清玄的弟子，道号清萧。我正一派讲究‘道法自然，济世救人’，你需牢记三点：一不滥用法术伤人，二不贪慕虚荣，三不忘初心。若违背此三点，我便逐你出观，断你道途。”
“弟子清萧，谨记师父教诲，绝不敢违背！”肖萧抬起头，眼眶发红，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劲儿。
道长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线装书，递给肖萧：“这是《正一基础符箓集》，里面记载了常用的驱邪符、安魂符、镇宅符的画法，你先回去熟读，下午我教你画符的基本功。还有，”他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这里面是朱砂和黄符纸，都是开过光的，你先用着，等日后熟练了，再自己炼制朱砂。”
肖萧双手接过书和锦囊，指尖触到线装书的封面，粗糙的纸张带着岁月的温度，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是师父的期许，更是她摆脱怨气、守护家人的希望。
回到寮房，肖萧把《正一基础符箓集》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是正一派的教义，后面是各种符箓的图样，每个图样下面都标注着画法、咒语和用途。她看得入了迷，连清风叫她去院子里练剑都没听见。
“清萧师姐！快别看书了，师父让你去练剑呢！”清风推了推她的胳膊，“师父说，练剑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凝聚阳气，对你后背的印记有好处。”
肖萧这才回过神，赶紧把书收好，跟着清风往院子里走。道长已经拿着两把桃木剑在等她们，一把是之前给肖萧的那把，另一把递给清风。“今日先练基本的劈、砍、刺，你俩看好我的动作。”
道长手持木剑，站在院子中央，晨光中，他的动作舒展流畅，木剑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咻”声。劈剑时，手臂伸直，剑尖向下，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砍剑时，剑身横挥，利落干脆；刺剑时，剑尖直指前方，精准有力。肖萧看得认真，把每个动作都记在心里。
“清萧，你来试试。”道长把剑递给肖萧。
肖萧接过剑，学着道长的样子站好，可刚一抬手，就觉得手臂发沉，劈剑的动作也歪歪扭扭。她有些着急，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做好，脸颊瞬间红了——在家时她跟着村里的男孩爬树、跑跳，力气不算小，可握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道长没有责怪她，反而走过来，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调整她的姿势：“手腕要稳，别用蛮力，把气沉到丹田，用丹田的力气带动手臂。你之前练吐纳已经有了点基础，试着把气和动作结合起来。”
温暖的力道从手背传来，肖萧跟着师父的指引，慢慢调整呼吸，再次劈剑。这一次，手臂好像轻了些，剑的轨迹也直了不少。道长松开手，点点头：“不错，有进步。继续练，什么时候能连续劈剑三十次不手抖，再练砍剑。”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肖萧一直在练劈剑。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浸湿了灰色道袍的衣领，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可她没停下——她知道，这是师父在帮她打基础，也是在帮她凝聚阳气，只要多练一天，后背的怨气就少一分。
清风在旁边练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给肖萧加油：“清萧师姐，加油！你比我刚来的时候厉害多了，我那时候练劈剑，练到一半就哭了，还是师父哄我的呢！”
肖萧忍不住笑了，手臂的酸痛好像也减轻了些。她看着院子里的银杏树叶，在晨光中轻轻摇晃，突然觉得，龙潭观就像一个温暖的家，师父像严父，清风像弟弟，让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找到了归属感。
中午的饭还是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碟炒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一碗冬瓜汤。道长看着肖萧狼吞虎咽的样子，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她：“多吃点，下午画符费神，别饿肚子。”
肖萧赶紧道谢，心里暖暖的。吃过午饭，她回到寮房，先把上午练剑的动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拿出《正一基础符箓集》，继续看里面的符箓图样。下午申时，道长准时在书房等着她，桌上摆着砚台、毛笔、朱砂和黄符纸。
“画符讲究‘心、手、眼’合一，”道长拿起毛笔，蘸了点朱砂，“心要静，不能有杂念；手要稳，笔画不能歪；眼要准，位置不能错。先从最简单的‘驱邪符’开始画，你看好。”
道长的笔尖落在黄符纸上，动作缓慢却坚定。先画“敕令”二字，笔画刚劲有力，再画下面的符文，曲线流畅，转折处带着一股力道。画完后，道长对着符纸吹了口气，念了句咒语：“天地清宁，邪祟勿近！”符纸瞬间泛起一丝淡淡的金光，很快又消失了。
“轮到你了。”道长把毛笔递给肖萧。
肖萧接过毛笔，手却有些抖。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师父教的，先静下心来，回忆驱邪符的图样，然后笔尖蘸上朱砂，落在黄符纸上。可刚画了一笔，就觉得手抖得厉害，笔画歪歪扭扭，和师父画的差远了。
“别急，慢慢来。”道长站在旁边，耐心指导，“手腕放松，眼睛盯着笔尖，心里想着符的样子，别想别的。”
肖萧点点头，重新拿了一张黄符纸，再次下笔。这一次，她刻意放慢速度，手腕也放松了些，可画到“敕令”的“令”字时，还是出了错，最后一笔画歪了。她有些沮丧，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小声说：“师父，我是不是太笨了，连个符都画不好。”
道长拿起肖萧画坏的符纸，仔细看了看，笑着说：“第一次画符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当年第一次画符，比你画的还难看，纸都用了一摞。画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来，多练多画，自然就能画好。”
说着，道长给肖萧示范了握笔的姿势，还教她如何调整呼吸，让手更稳。肖萧按照师父的方法，再次尝试。这一次，虽然还是有些瑕疵，可比前两次好多了。道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进步。今天就练到这儿，你回去后，再画十张驱邪符，明天我检查。”
肖萧拿着自己画的符纸，心里很开心。回到寮房，她把桌子收拾干净，拿出师父给的朱砂和黄符纸，继续练习。清风回来时，看见她还在画符，赶紧走过来：“清萧师姐，你别太累了，师父说画符要劳逸结合，不然心会乱的。”
“我再画两张就休息。”肖萧笑着说，笔尖在黄符纸上移动，比之前更稳了些。
晚上，肖萧躺在床上，想着白天拜师、练剑、画符的事，心里满是充实。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正一基础符箓集》，又摸了摸后背的青印，突然觉得，那些困扰了她十年的怨气，好像不再那么可怕了。有师父教她本事，有清风陪她作伴，还有爸妈在远方牵挂着她，她一定能学好道法，彻底摆脱怨气，成为一个能守护别人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肖萧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练吐纳，然后跟着师父练剑，上午看道家典籍，下午跟着师父学画符、认法器，晚上再自己练习画符或复习白天学的内容。
道长教得很认真，从最基础的吐纳之法，到符箓的画法、咒语的念诵，再到法器的使用，都一一细致讲解。他还会给肖萧讲正一派的历史，讲历代道长济世救人的故事，告诉她：“道法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救人的。以后你下山历练，遇到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莫要计较得失。”
肖萧把师父的话记在心里，练剑、画符也更加刻苦。她的进步很快，没过多久，就能熟练画出驱邪符、安魂符，练剑的动作也越来越标准，手臂的力气也大了不少，后背的青印也越来越淡，只有在阴雨天才会偶尔泛起一丝凉意。
清风常常跟在肖萧后面，学她练剑、画符，还会跟她讲观里的趣事——比如刘掌柜每次来都会带桂花糕，比如后山的竹林里有只小松鼠，经常来偷观里的松子。肖萧听得很开心，有时候还会和清风一起去后山的竹林里玩，看着小松鼠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心里满是欢喜。
这天下午，道长把肖萧叫到书房，递给她一把新的桃木剑。这把剑比之前的那把更长、更沉，剑身上刻着复杂的符文，是用百年桃木制成的。“这把剑叫‘清玄剑’，是我年轻时用的，现在送给你。”道长的语气带着一丝郑重，“你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基本的道法，这把剑能帮你更好地凝聚阳气，驱邪除魔。明天开始，我教你《正一斩鬼诀》的剑法，这是正一派的核心剑法，威力很大，你要用心学。”
肖萧双手接过“清玄剑”，剑身入手微沉，却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好像能驱散她体内的寒气。她对着道长深深鞠躬：“弟子谢师父赠剑，定当用心学习《正一斩鬼诀》，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道长看着肖萧坚定的眼神，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从东北来的女孩，不仅有天赋，更有一颗善良、坚定的心，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正一派道士，守护一方平安。
夕阳透过书房的窗户，落在肖萧和道长身上，也落在那把“清玄剑”上，剑身上的符文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像是在预示着，肖萧的道途，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和使命在等着她。而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带着师父的期许，带着家人的牵挂，带着对道法的敬畏，一步步走下去，成为一个能驱散黑暗、带来光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