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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流光落在静心斋外,凌清玄的身影显现。他甫一落地,便看到忘忧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像是等了很久。听到动静,他猛地惊醒,抬头看见凌清玄,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像只被遗弃许久终于等到主人归家的小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扑过来。

“师兄!你回来了!”他跑得太急,险些被自己绊倒,幸好凌清玄伸手虚扶了一下。

“嗯。”凌清玄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他微红的眼眶,“为何不在室内等候?”

“我……我一个人在里面有点怕,”忘忧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外面亮堂些,还能看到师兄回来的路。”

凌清玄看着他这副全然依赖、毫无安全感的模样,想到师尊方才在凌霄殿提及的、近来在宗门附近窥探的魔域踪迹,心中那丝因他可能与魔道牵连而升起的疑虑,稍稍淡去些许。若真是魔道细作,何须伪装得如此……不堪一击。

“进去吧。”凌清玄率先走入静心斋。

忘忧乖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敏锐地察觉到凌清玄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虽与平日清冷无异,但就是有些不同。他斟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是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來……有些累。”

凌清玄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是置于掌心暖着。他抬眼看向忘忧,对方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不似作伪。

“三日后,外门青岚峰有弟子小比。”凌清玄开口,声音平稳,“你可愿随我同去观礼?”

“观礼?”忘忧眨了眨眼,显得有些茫然,随即是受宠若惊的欣喜,“我……我可以去吗?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给师兄丢脸?”

“无妨,只是旁观。”凌清玄道,“或许有助于你恢复记忆,见见同门修炼的场景。”

“谢谢师兄!”忘忧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几乎要雀跃起来,又强自按捺住,只用力点头,“我一定乖乖的,绝不乱跑,不给师兄添麻烦!”

三日后,青岚峰。

作为外门弟子切磋较技、检验修行成果的场所,青岚峰今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巨大的演武场四周,围满了身着各色服饰的外门弟子,喧哗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当凌清玄一袭白衣,宛如谪仙般御剑而至时,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弟子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敬畏、崇拜,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这位云缈宗首席大师兄,于他们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然而,当众人看到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个青衣少年时,各种好奇、探究、甚至略带敌意的目光便落在了忘忧身上。

忘忧显然极不适应这种被众人注视的场面。他低着头,紧紧跟在凌清玄身后,几乎要踩到他的衣角,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凌清玄的一片袖口,身体微微发颤,脸色比平日更白了几分。

凌清玄感受到袖口传来的微弱力道,脚步未停,却也没有拂开。他径直走向演武场正前方为内门师长预留的观礼台,那里已有几位长老和执事就座。

“清玄来了。”一位面容和蔼的白须长老笑着招呼,目光随即落到他身后的忘忧身上,带着询问。

“弟子凌清玄,见过刘长老,诸位师叔。”凌清玄执礼,语气淡然,“这位是忘忧,暂居我云缈峰养伤,今日带他前来观摩,开阔眼界。”

忘忧连忙从凌清玄身后挪出小半步,学着凌清玄的样子,笨拙地行了个礼,声音细若蚊蚋:“弟、弟子忘忧,见、见过诸位长老……”

他这副怯懦慌张的模样,让几位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已听闻凌清玄捡回个失忆之人的消息,此刻见了,只觉此子果然上不得台面,便不再过多关注,转而与凌清玄谈论起此次小比的弟子情况。

凌清玄在预留的主位坐下,忘忧则被他安排坐在身侧稍后一些的位置。有杂役弟子奉上灵茶瓜果,忘忧只敢小口抿着茶水,眼神不安地四下偷瞄,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畏惧。

演武场上,比试已经开始。外门弟子修为多在炼气期,施展的皆是基础术法,剑诀也略显稚嫩,但斗法之间,依旧灵光闪烁,劲气四溢,引得周围弟子阵阵喝彩。

忘忧看得目不转睛,时而因惊险处低呼,时而因精妙处睁大眼睛。在旁人看来,他完全是个看不懂门道、只瞧热闹的外行。

凌清玄看似专注观战,实则一部分心神始终落在忘忧身上。他注意到,当场上一名使剑的弟子被对手的“缠丝劲”逼得手忙脚乱时,忘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似乎是个“左”字。

几乎同时,场中那名陷入被动的弟子福至心灵般,剑锋猛地向左下方一划,竟巧合般地挑破了对手气劲的薄弱之处,瞬间扭转了局势!

一次或许是巧合。

但当第二名弟子在面对“流火诀”的攻击,慌乱中只顾格挡正面,而忘忧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向右一点,那名弟子便像是突然开窍,侧身避让,反手一剑刺向对手灵力运转稍滞的右肋,轻松取胜时,凌清玄端茶的手,微微顿住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忘忧身上。后者似乎全然未觉自己有何异常,正为场上的胜负紧张地攥着拳,眼神纯净,表情生动,与周围那些欢呼喝彩的低阶弟子并无二致。

是本能?还是……

凌清玄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思。此子失忆是真,重伤初愈亦是真,但这份近乎妖孽的战斗直觉,绝非寻常。他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力量残痕,与魔气似有不同,却又绝非仙门正道。他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场上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进入了白热化。交手双方皆是炼气后期的好手,一人剑法凌厉,一人术法诡变,斗得难分难解,引得观战弟子喝彩连连。

然而,那施展术法的弟子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指诀陡然一变,周身灵力波动瞬间变得狂暴起来,一道炽烈无比、远超炼气期弟子应有的火蛇咆哮而出,直扑对手!这一击若中,非死即残!

“住手!”裁判长老脸色一变,厉声喝止,但已不及出手阻拦。

使剑弟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面色惨白,已然僵在原地。

观礼台上,几位长老亦霍然起身。

千钧一发之际,凌清玄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冰寒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火蛇七寸之处!然而,几乎在他出手的同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颤音的惊呼。

是忘忧。

他吓得猛地闭上了眼,整个人下意识地朝凌清玄这边缩过来,手臂紧紧抱住了凌清玄的胳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呜……师兄……”他带着哭腔,把脸埋在了凌清玄的臂膀处,似乎被那可怕的场景吓坏了。

凌清玄的剑气已将那失控的火蛇击溃,化作点点灵光消散。裁判长老迅速上前控制住场面,训诫了那名违规施展禁术的弟子。

危机解除,众人的注意力却或多或少被观礼台上的一幕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们那位向来不喜人近身、清冷如冰大师兄,此刻竟任由那个捡来的、怯懦的少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甚至……没有立刻推开。虽然凌清玄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份默许,已足够让熟知他脾性的人感到震惊。

凌清玄能清晰地感受到臂弯处传来的颤抖和温热的体温。忘忧的恐惧不似作伪,那瞬间爆发的惊惶是如此真实。

他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紧紧靠着自己的脑袋,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似乎又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终是没有推开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场中已经平息的风波,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往常缓和了半分:“无事,结束了。”

忘忧这才怯怯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含着水光,确认真的安全后,才像是烫着一般猛地松开手,手足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

“无妨。”凌清玄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演武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忘忧惊呼闭眼的刹那,他眼角余光似乎瞥到,忘忧那隻自然垂落在身侧、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指尖曾极其短暂地蜷缩了一下,一抹比阴影更淡的幽光一闪而逝。

是错觉吗?

凌清玄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呷一口。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青岚峰的小比继续进行,之后的比试波澜不惊。忘忧似乎被吓坏了,后半程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敢再看场中激烈的斗法,只偶尔偷偷瞄一眼凌清玄的侧脸,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日落时分,小比结束。凌清玄起身,在一众弟子复杂的目光中,带着亦步亦趋的忘忧,御剑返回云缈峰。

剑光划破云海,忘忧紧紧抓着凌清玄腰侧的衣服,闭着眼,将脸埋在他挺拔的后背上,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回到静心斋,忘忧似乎才从一天的紧张和惊吓中彻底放松下来,脸上有了点血色。他主动去烧了水,笨拙地给凌清玄泡茶,虽然动作生疏,水也洒了些许,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显而易见。

“师兄,今天……谢谢你。”忘忧捧着茶杯,小声说道。

凌清玄看着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去看比试,也谢谢你……刚才护着我。”忘忧的脸微微泛红,“我是不是很没用,那么胆小……”

凌清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今日观战,你觉得那些弟子施展的术法剑诀如何?”

忘忧歪着头想了想,努力组织语言:“很、很厉害……光闪闪的,就是……有时候觉得他们好像……嗯……有点笨笨的,”他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好像有更简单的办法,可是他们不用……”

“更简单的办法?”凌清玄目光微凝。

“我、我也说不清楚,”忘忧苦恼地皱起脸,“就是感觉……感觉应该是那样的……哎呀,我乱说的,师兄你别笑话我。”他懊恼地低下头,像是为自己的胡言乱语感到羞愧。

凌清玄沉默片刻,道:“你的感觉,或许并非全无道理。修行之道,有时确实在于直指本源。”

忘忧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真的吗?师兄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早些休息吧。”凌清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起身走向内室。

“嗯!师兄也早点休息!”忘忧的声音带着轻快的雀跃。

夜深人静。

忘忧躺在那个简陋的小榻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然熟睡。

窗外,一抹极淡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渗透过静心斋的简易防护阵法,滑入室内,在忘忧榻前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虚影。

虚影恭敬跪伏,传出一道细微的神念波动:【尊上,属下已查明,今日试图接引的影蛇被此峰禁制误伤消散。宗门戒律堂似已注意到魔气踪迹,近期巡查加紧,属下恐不便再贸然传讯。】

榻上的忘忧(殷九烬)依旧闭着眼,仿佛沉睡,但一道冰冷的神念已传入虚影识海:【蠢货。云缈宗的禁制何时能伤到本尊的影蛇?是凌清玄出的手。】

虚影一颤:【是属下失察!请尊上责罚!】

【查清今日青岚峰上,那个施展‘焚天诀’残篇的外门弟子底细。】殷九烬的命令不带丝毫感情,【本尊要知道,是谁把魔域禁术泄露到云缈宗的。】

【是!】虚影领命,又迟疑道,【尊上,您在此处……是否太过冒险?凌清玄他……】

【他?】殷九烬的神念里透出一丝讥诮,【一个心软又固执的伪君子罢了。本尊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离了他活不下去,他岂会轻易放手?】

【可是……】

【没有可是。】殷九烬打断他,【按本尊吩咐行事。没有绝对把握,不得再靠近云缈峰。退下。】

虚影不敢多言,再次化作黑影,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榻上,殷九烬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冽,哪有半分睡意?他侧过头,望向内室的方向,隔着石壁,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在打坐的清冷身影。

今日青岚峰上,那失控的“焚天诀”残篇……是意外,还是试探?这云缈宗,看来也并非铁板一块。

而凌清玄……你究竟是真的心软,还是另有所图?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薄被上划过,勾勒出一个繁复的魔纹,又瞬间抹去。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更加逼真才行。

他重新闭上眼,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纯净无害的睡颜。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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