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文学
文笔好口碑佳网文推荐

第4章

秋日·院子·她

院子动工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光景。太阳斜挂在西边,没什么热气,只剩下一点昏黄的光,把院子里那棵水杉的影子拉得老长。深秋了,但我们这城市邪门,春秋天短得像人的一声咳嗽。温度完全是跳楼机——昨天还冷得人缩脖子,今天在日头底下干会儿活,脊梁骨就能渗出一层薄汗。

我里头就套了件洗得发松的夏装短袖,外面胡乱罩着去年我妈给买的某品牌冬装外套。早上起来晚了,头发也没顾上收拾,炸得像個鸡窝。形象是彻底谈不上了,反正干装修的,谁还不是一身灰一脸汗?

搬了几块青石板,身上就燥热起来。我顺手把外套扒了,扔在旁边的台阶上,光着两条胳膊继续干。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正用袖子擦着脸,猛地一回头,看见F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左边的台阶上,目光跟两盏小探照灯似的,直直地打在我身上。她穿着件米色的风衣,围巾松松地挽着,站在一堆建材废料旁,显得格格不入。那眼神里不只是不悦,更像是在审视什么出格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回头,连忙弯腰去调整石板的位置,肚子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没见过男人光膀子干活?建筑工地上多的是!

可念头自己就往歪处跑——靠,她该不会是觉得我故意在她面前脱衣服,存了心……引诱她吧?这想法像根针,扎得我脑子空白了好几秒。穿上?现在穿上岂不是显得我心虚?不穿?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难得糊涂”这四个字就冒了出来。算了,看就看吧,又看不掉我一块肉。我梗着脖子,把注意力都沉在那些沉甸甸的石板上。其实在脱衣服时我隐约感知到这个问题,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敏感的人。天哪这种诡异的同频,我内心惴惴不安。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隔着院子喊我:“你,过来一下。”声音不高,带着威严。

我跟着她走进大厅里的正准备坐下。她转过身,板着脸,劈头就问:“你怎么穿个短袖就干活?这都什么季节了?像什么样子!”

我心里那点委屈和被她看得发毛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热啊!您以为是坐办公室,光动动脑子就行了?我们这卖力气的,浑身是汗,穿棉袄干活?”

奇怪的是,听了我这带着明显情绪的话,她脸上的愠怒反而像退潮一样散了,嘴角甚至牵动了一下,露出一种……像是释然,又像是觉得好笑的表情。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我出去。这反应,倒让我心里更加七上八下,摸不着头脑了。

油漆与白醋

真正的麻烦,像这秋天的阴雨,绵绵不绝地来了。办公室最后的油漆活儿,出了大问题。说是环保无味的高级货,可那味儿冲得,能把人顶一跟头。整栋楼像个巨大的、正在加热的胶水罐,黏糊糊、热烘烘的化学气味无孔不入。

楼上的婆婆,一个头发花白、精神饱满的老太太,为此下来找了三趟。第一回还好声好气,第二回就板着脸,第三回,她直接站到院子门口,声音不大但语气梆硬:“我家小孙子,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直流眼泪!关门关窗开空调都没用!我跟你们讲,再这样下去,我儿子说了可以简简单单的让你们停工!”

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油漆味,还有火药味。吃饭的时候,跟包工头提起这事。他端着不锈钢饭盆,扒拉两口菜,倒先跟我倒起苦水:“哎,老弟,别提了。那位F总,太难伺候!墙纸嫌便宜不上档次,我推荐墙布,她去看样品,嘴里说好,一听价钱,脸拉得比驴脸都长!‘这么贵啊!’——你说,这活还怎么干?”

我打断他:“老张,我是问你油漆!味道这么大,邻居都闹上门好几回了,总得解决吧?真让人举报停工,损失更大!”

他两手一摊,一脸无辜:“漆是她点头同意买的,品牌货,有发票!我能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婆婆家紧闭的窗户:“这边住的,哪个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先停了吧。漆的问题,我再想想办法。”

我掏出手机,给一个做家居生意的女同学发微信求救。她回复得倒快,说彻底解决最好用工厂专用的地皮胶,可我们这用量,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别想了。

没辙,我只好硬着头皮再去跟F总汇报。我把婆婆的话学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进度不能停,要不……我们晚上偷偷开大功率风扇吹,再买几大桶白醋,摆在角落里,看能不能把味道压下去?我晚上晚点走开风扇不让他们知道,至于钱的事情我跟包工头提我知道他在材料上动了手脚,我想让他吃个小亏。”

F总叹了口气,告诉钱那事情我不用去动包工头的主意了。出乎意料,这次她异常爽快,没多问一句,直接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我:“赶紧去办。”再看看她神情有所舒展。我感觉到她对我成见的大山开始有所偏离。

于是,我那下午的活儿,就成了挨家挨户登门道歉。手里提着几大瓶白醋,脸上堆着讪笑,敲开左右邻居的门,说尽好话,请他们多包涵。姿态放得极低,因为感觉到F总的态度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心里还有些小雀跃。

第二天一早,那婆婆又来了。她没进院子,就站在门口,鼻翼翕动了两下,精明地直接点破:“小伙子,你这白醋,只能遮遮味儿,可除不了根啊!化学东西还在那里,骗得了鼻子,骗不了人!”

我知道理亏,赶忙堆起更诚恳的笑,用上了早就想好的说辞:“婆婆您看,远亲不如近邻,这往后相处,日子长着呢。” 我故意顿了顿,把“牙齿咬到舌头”说反,“这‘舌头’还有‘咬到牙齿’的时候呢,自家人难免磕碰,您大人大量,多担待。以后您家有什么力气活,比如换个煤气罐、搬个米面什么的,您只管在楼上喊一嗓子,我指定麻溜儿地给您办好!”

这句故意说错的老话,果然把她逗乐了。老太太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秋日里的菊花。“你这小伙子,说话还挺逗,”她语气缓和了不少,“人看着倒踏实。”

我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啊婆婆,等这院子弄好了,我们种上花花草草,弄得漂漂亮亮的,欢迎您带着孙子常下来坐坐,晒晒太阳。”

话说出口,我心里其实挺虚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项目上能待多久,这番关于美好未来的描绘,更像是一张空头支票。唉,但愿F总以后能是个通情达理、不那么墨守规则,能把这份脆弱的邻里关系维系下去吧。我看着婆婆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想着。

石头与算计

这种被测试、被审视的感觉,像背景音一样,贯穿了所有事情。铺门前那条鹅卵石小径那天,阳光很好,但气氛却不轻松。鹅卵石明显不够用,铺得稀稀拉拉。那位年纪不小的老师傅,只能跪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基上,佝偻着背,一颗一颗,极其缓慢而费力地镶嵌所剩无几的石子。那背影,看着就让人心酸。

我实在忍不住了,找到包工头,指着那片地说:“W总,这石头明显不够啊。这么干太磨叽,人也受罪。干脆多买点石头,直接铺满,然后用木板拍平压实不行吗?何必让老师傅这么跪着遭罪?以后石头面上积了灰,留下痕迹,我去买点竹子来扎几把硬扫把,多冲洗几遍也就干净了。” F总也不赞同我这么想的做法,我有些情绪,执拗的要求按照我说的来。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电钻声。另外两个工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这边。包工头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急躁地挥舞着手臂:“你懂什么!这样铺才结实!好看!你说的那种,一下雨石头都得冲跑咯!外行指挥内行!”

他这过激的反应,像一盏灯,瞬间把我心里那点疑惑照得雪亮——这家伙,果然在材料上动了手脚,克扣了石头的用量。后来我找个机会,亲自跑去建材市场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家批发商。一问价,同规格的鹅卵石,比他报给公司的单价便宜了近三成,而且质地更圆润,颜色更均匀。

看着那堆物美价廉的石头,我心里没有戳穿谎言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奈。老话常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似乎占点小便宜是天经地义。可太多人心里没有真正的智慧,算不清这本账——克扣材料省下的小钱,哪里比得上踏踏实实把活干好、赢得信任带来的长远益处?

漩涡与克制

而之前所有隐隐的纠缠、暧昧的试探,在那个下午,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达到了顶点。

那天我正在四处查看装修的遗漏点,F总走过来,声音有些小的和我说地说:“你来一下,看看那里的的下水道问题。”我没听太清“啊?”“你跟上就是”她声音有些扭捏。她怎么了?想到她小女人的样子我心中就有些想笑。

我没多想,跟着她走进一楼那个刚刚做完防水、地板铺着瓷砖的卫生间。空间很小仅能容纳三个人位置,只有门上的窗户能够透出光。我一进门,她几乎是同时侧身,她站在了门口,动作流畅而自然,却恰好封住了唯一的出口,将我逼到了靠近抽水箱位置的角落里。

我心头一紧,还有些诧异,刚要开口问下水道的事,一股独特、浓烈且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便毫无防备地钻进我的鼻腔——外面强烈的油漆味,也掩盖不住的、清晰的女性荷尔蒙的味道?!

她干了什么?

这女人,我……

那一刻,我脑瓜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敲击。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手脚都有些发麻。巨大的震惊、荒谬感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警觉,让我几乎要失控。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社会生存的本能,让我在零点几秒内,强行切换了状态,像是启动了备用的“第三人格”。

我强迫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松弛下来,眼神里刻意带上一点茫然和专注,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面地上的瓷砖上。我伸手指着地面,用一种尽量平稳,甚至略带讨论技术的口吻说:“F总,您说的是这下面的管道是吗?这个是大问题我们要改造成本会非常高,得挖出管道重新铺设这个现在建有些不合适简单点我建议买一个移动马桶作为备用……”

我一边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一边浓重的鼻音,我知道这是我必需演戏的时刻了,我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像被一场海啸席卷:她是有某种特殊癖好,还是刚刚就在这里……自渎过?天!我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她在我面前做出如此……出格且充满暗示的举动?我必须承认,自己算是个有一定性张力和吸引力的男人,但眼前这赤裸裸的、带着权力压迫和情欲色彩的试探,完全超出了我的经验范畴,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有一丝屈辱。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确实美貌的脸颊,和那双此刻意味不明的眼睛,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混杂着男性本能被挑动起的欲望,像两股麻绳死死绞在一起,勒得我几乎窒息。我对她,内心而言,确实存有欲望,那是一个正常男人对漂亮女人自然会有的念想。

我内心而言,也想知道她对我,除了工作之外,是否有一丝纯粹的、不掺杂算计的初心。

我内心而言,同样深深地渴望一段温暖、平等、真诚的感情。

可一切,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在这个充斥着水泥灰和化学气味的地方,以这样一种被掌控、被测试、近乎羞辱的方式开始!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心,内心不由得生出怜悯和无奈

“这小女人啊。。。。”

结局与独白

第二天,阳光刺眼,仿佛要驱散一切阴霾。她叫上原来的房东,我们三人坐在刚刚清理出来的、还算整洁的院子里。她开门见山,对我说:“我们商量过了,觉得你这段时间挺负责,也挺有想法。想问你是否愿意正式加入我们,成为这个项目的合伙人。”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商业条款。“目前项目还有一个五万块的资金缺口,你如果能把这个缺口补上,就可以按比例占股,参与进来。”

我心里猛地一沉。五万,不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对我而言,太不巧了。我有些犹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老实:“谢谢F总看得起我。不过……我这边在来您这儿之前,刚把积蓄投到一个新项目里,资金具体能周转出来,恐怕要到明年四月份了。”

她听完,几乎没有片刻的思考,非常果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说:“哦,那样的话,时间上来不及。那你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我很生气,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感觉脸颊都在发烫。像被人戏耍了一番,之前所有的暧昧、试探、共事与摩擦,在这一刻,都被这句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裁决,击得粉碎。一种深深的绝望感包裹了我,为自己的处境,也为这赤裸裸的现实。

最后,在晚上下班以后,独自一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上,凉风一吹,我才慢慢回归了理性。回到住处,我翻开那本厚厚的私人日记本,拧开笔帽,重重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我终将万劫不复,要记住,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因由。”

那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侧身躺在卫生间门口,地上有清澈的水流,阳光照射下有些刺眼,横在我眼前的是她办公桌上那块沉重的青石。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