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科幻末世小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这本《幸存者饽论》?作者“笔上清风者”以独特的文笔塑造了一个鲜活的林深形象。本书目前连载,赶快加入书架吧!
幸存者饽论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封存后的第七天,营地开始出现第一个真正的变化。
不是物理上的变化——废墟依然是废墟,扭曲依然被固定,失去的依然没有回来。而是更微妙、更根本的东西:时间开始重新流动。
这听起来很奇怪。时间一直都在流动,但在此之前,在病毒肆虐的那些年,时间感是破碎的。一天可能感觉像一周,一周可能瞬间消失。记忆错位,未来模糊,现在总是处于即将解体的边缘。
但现在,晨钟暮鼓的规律性回归了。陈墨组织人们在图书馆顶楼设立了一个日晷,用废金属和影子标记时间。中午,大家会看一眼日晷,确认时间还在前进,还在可以被测量的范畴里。
“这是一种心理锚定,”陈墨在晚餐后的讨论会上解释,“我们测量时间,因为我们记得如何测量。我们恢复规律,因为我们相信规律存在。这对认知稳定至关重要。”
林深没有参加讨论会。他坐在图书馆三层的窗边,看外面广场上的人们。小雨在和几个孩子玩一种用石子做的游戏,笑声清晰,不再有那种遥远、扭曲的回音。
周文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真正的茶,从大学植物园里找来的几棵幸存茶树晒制的。
“你觉得怎样?”周文远问。
“太安静了。”林深说。
不是声音上的安静。是更深层的:那种背景的认知“噪音”消失了。病毒活跃时,即使没有明显的现实扭曲,你也总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边缘蠕动,像余光里总有东西在动,但转头就消失。
现在,那种感觉没了。世界就是世界,坚固,沉默,真实得近乎残酷。
“人们还在做梦吗?”林深问。
“减少了。陈墨在记录:噩梦频率下降73%,共享梦境完全停止。但出现了一个新现象:记忆清晰化。”
“什么意思?”
“有些人报告说,灾难前的记忆变得异常清晰。不是像之前那种‘别人的记忆’,而是自己的记忆,但细节丰富得过分。一个老人说他能想起五十年前某天早餐吃了什么,面包上果酱的颜色,窗外的鸟叫声。”
林深皱了皱眉。“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可能是大脑在调整,重新校准记忆系统。也可能是…某种残留效应。病毒改变了神经连接,现在连接在重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窗外,小雨的游戏结束了,孩子们被叫去帮忙收拾晚餐用具。营地有了简单的分工:有人负责食物,有人负责水,有人负责防卫,有人负责医疗。像一个微型社会的雏形。
“陈墨想组织一个探查队,”周文远说,“去城市其他区域,寻找更多幸存者,评估资源状况。他邀请我们加入。”
“我们有其他事要做。”
“我知道。但陈墨说,如果我们帮助营地度过这个过渡期,他会提供我们需要的一切支持:设备、人手、信息网络。”
林深喝了一口茶。茶很苦,但有真实的味道。“我们需要什么?”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不只是新京,是整个区域。病毒停止后,其他地方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有没有其他‘泡泡’或其他异常?有没有其他像赵上校那样试图控制残余力量的人?”
“其次,我们需要技术。更深层的技术,不只是视界公司的。如果我们要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如何防止它再次发生,甚至如何…修复一些东西,我们需要更多的知识。”
林深看向窗外。太阳正在落山,橙红色的光铺在废墟上,给破碎的世界涂上一层短暂的美。
“修复什么?”
周文远也看向窗外。“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们只是接受这一切,只是在这些废墟中苟活,那么病毒赢了。它成功地重置了人类,让我们退化到原始状态。我不认为这是林枫——无论他是谁——想要的结局。”
林深感到手腕上的手环轻轻脉动。那不是真实的脉动,更像是心理上的感应。公园里那个金属圆柱,那个永恒的爱的锚点,还在那里。一个证明:即使在末日,有些东西可以被保存,可以被尊重。
“我们需要一个基地,”他说,“不是营地,是我们自己的。有实验室,有设备,可以安全研究的地方。”
“视界大楼的地下部分还可以用,但太危险了。记忆封存了,但物理结构可能不稳定。而且有太多不好的记忆。”
“大学呢?灾难前,新京大学有很好的实验室。”
“大部分被毁坏了。但医学部和物理系的主楼可能还能用。陈墨说他们之前探查过,结构相对完好,有一些设备还可以修复。”
林深思考着。大学距离这里不远,但中间有一段开阔地,没有掩体。在病毒活跃期,那是死亡地带,因为空旷意味着无法躲避扭曲的现实。但现在…
“明天,我们去看看。”
第二天清晨,队伍集结。除了林深、周文远和小雨,还有大刘、小杨和陈墨自己。六个人,轻装简行,目标是两公里外的新京大学医学部主楼。
天空是清澈的蓝色,没有紫色的月光残留。空气清新,带着初夏早晨的凉爽。如果没有那些废墟,这几乎像一个普通的早晨。
“感觉不一样了,”大刘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四周,“以前走这条路,总觉得有东西在看你。现在没了。”
“病毒的能量场消失了,”小杨拿着一个自制的探测器,上面有各种仪表,“辐射背景正常,电磁波正常,重力微扰…等等。”
他停下脚步,盯着探测器。
“怎么了?”陈墨问。
“这个读数…微重力波动。非常微小,但在统计上显著。”小杨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医学部主楼的方向。”
“什么意思?”
“可能意味着那里有质量异常。或者…空间曲率异常。”
他们继续前进,更加警惕。街道两旁的建筑依然破败,但不再有那些诡异的“记忆残留”。一堵墙上还保留着灾难前的涂鸦:“明天会更好”——讽刺的是,涂鸦本身已经部分扭曲,文字变成了“明天会更糟”,但那是物理上的破损,不是信息的篡改。
接近大学校园时,他们看到了第一个真正的异常。
不是记忆相关的,而是物理的。
医学部主楼是一座十二层的现代建筑,玻璃幕墙大部分破碎,但框架依然挺立。问题是,主楼周围大约五十米的区域,地面不是正常的铺装或草坪。
是镜子。
字面意义上的镜子,铺满了整个区域,映照着天空和周围的废墟。镜子平整、光滑,没有丝毫破损,像是刚刚铺设完成。
“这不可能,”小杨蹲下,小心地触碰镜面,“灾难三年,没有维护,镜面应该积灰、破裂…”
但他指尖传来冰冷的玻璃触感,镜面干净得反光。
更奇怪的是,镜子映照的天空不是真实的天空。真实的天空是湛蓝的,有几片白云。但镜子里的天空是紫色的,有漩涡状的云层在缓慢旋转。
“双向异常,”周文远分析,“现实在那一区域被永久修改了。镜子不是后来出现的,它被‘固定’成了那个样子。”
“我们能过去吗?”陈墨问。
林深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小石头,扔向镜面区域。
石头落在镜子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然后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停下。正常的物理行为,除了它落在镜子上而不是地面上。
“物理法则似乎正常,只是材质改变了。”小杨谨慎地踏上一只脚。镜子支撑住了他的重量,没有破裂。
他们小心地穿过镜子区域。脚步声在镜面上回荡,身影倒映在紫色的天空中,像是行走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小雨紧握着林深的手,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小女孩的倒影在紫色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有些陌生。
终于到达主楼入口。大门是厚重的玻璃,已经破碎。内部大厅一片狼藉:翻倒的接待台,散落的文件,干涸的血迹——灾难的痕迹被时间固定。
但这里也有异常。
大厅中央,有一个完全干净、整洁的区域,大约五米直径。区域内没有灰尘,没有杂物,地砖完好如新。更奇怪的是,那个区域的光线似乎来自内部,明亮而柔和,与大厅其他部分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又一个‘泡泡’,”陈墨低声说,“但这次不是时间静止的。”
他们走近干净区域边缘。林深注意到,区域边界不是锐利的,而是像渐变一样,灰尘从无到有逐渐增加。
“看墙上。”小雨指向墙壁。
在干净区域对应的墙壁上,有一块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复杂的数学公式,字迹工整,像是刚刚写上去的。公式看起来是某种场论方程,但符号和结构林深从未见过。
小杨盯着公式,眼睛睁大。“这是…规范理论,但维度不对。这里有一个额外维度项…还有这个,这是量子引力的一种表述…但这里有个常数,不是普朗克常数,是另一个值…”
“能读懂吗?”周文远问。
“部分能,但整体意义…”小杨摇头,“像是某个天才的草稿,但用的数学语言超前了至少五十年,不,一百年。”
林深的目光落在黑板角落。那里有一行小字,不是公式,是手写的中文:
“当观察者改变,现实随之改变。——林”
“林?”陈墨看向林深。
不是林枫的笔迹,至少不是林深记忆中的。但这个“林”…
“有人在这里工作过,”周文远环顾四周,“在灾难后。而且不是一般人。”
他们决定探索整栋大楼。主楼有十二层,地下还有三层实验室。电力早已中断,电梯不能用,他们只能走楼梯。
奇怪的是,楼梯间异常干净,没有灰尘,没有杂物,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但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人居住的痕迹:没有睡袋,没有食物储存,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二楼是教室区,桌椅整齐排列,黑板上还保留着灾难前的课程内容:“神经解剖学,第三章”。粉笔字已经模糊,但依然可辨。
三楼是实验室区。在这里,他们发现了真正的异常。
一间实验室里,实验仪器在自行运转。离心机在旋转,光谱仪在读数,培养箱的指示灯亮着。但没有任何电源连接。
“永动机?”大刘难以置信。
“不,”小杨检查一台没有接电但仍在显示波形的示波器,“仪器本身似乎被修改了。它们的物理性质改变了,可以在没有外部能源的情况下运行。就像…那个镜子地面一样,它们被固定在了‘运行状态’。”
另一间实验室里,他们发现了笔记。
不是纸质的,是刻在玻璃板上的。用某种尖锐工具精细地刻出文字和图表,内容涉及“现实稳定性参数”、“信息熵的逆转”、“局部法则编辑”。
刻录者显然有深厚的理论背景和实验条件。笔记的最后一段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实验日志第347天:成功稳定了局部重力参数,代价是电磁相互作用的轻微扭曲。修正因子ε=0.03,可接受。
“第348天:尝试修复李明的记忆污染。部分成功,但核心人格损伤不可逆。他不再是‘他’,而是承载着他人记忆碎片的容器。对不起,老朋友。
“第349天:检测到赵的‘涅槃协议’。愚蠢而危险。必须被阻止,但直接对抗会导致更大规模的现实崩溃。需要外部干预。
“第350天:找到了。混合意识体,林枫与林深的融合。完美的钥匙。现在只需要等待钥匙找到锁。
“第351天:离开时间到了。这里的工作已完成。前往下一个节点。记住:现实不是被发现的,是被协商的。——林”
刻录到此结束。
“这个人知道我们会来,”陈墨说,“知道赵上校,知道李明,知道…你们。”
“而且他姓林,”周文远看向林深,“是你吗?未来的你?还是别的林?”
林深感到一阵眩晕。不是生理的,而是认知上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骚动,像是被这段刻录文字唤醒的。
林枫的记忆中有缺口。林深的记忆中也有缺口。他们融合后,那些缺口还在,像是拼图中故意缺失的部分。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
他们继续向上探索。四楼到八楼大多是办公室和储藏室,没有特别发现。九楼是图书馆分部,书籍散落一地,但奇怪的是,所有书籍都打开在同一页——第47页,无论是什么书。
“47,”小杨记录,“质数。但为什么是47?”
十楼是会议室。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另一个异常。
会议室中央的长桌上,摆放着十三个杯子,每个杯子里都有半杯水。杯子摆放成完美的圆形,水位完全一致。
但这层楼已经断水三年了。
林深小心地拿起一个杯子。水清澈,温度与环境一致。他闻了闻,无味。倾斜杯子,水正常流动。
“新鲜的水,”周文远说,“怎么可能?”
更奇怪的是,当林深放下杯子,水位自动恢复到原来的高度,不多不少。
“这个区域被固定在了‘有水状态’,”小杨分析,“无论你取走多少水,它都会恢复到设定值。但水的来源…没有来源。质量被凭空创造。”
他们决定不再触碰异常物品。十一楼是行政办公室,没有异常。十二楼是顶层,有一个小型天文台。
天文台的望远镜指向天空。小雨爬上观察椅,看向目镜。
“哇…”她轻声说。
“看到什么了?”
“星星。但不是真的星星。是…文字。像是星座,但是由文字组成的。”
林深看向另一个目镜。小雨说得对。通过望远镜看到的不是正常的星空,而是由发光文字组成的图案。文字是中文,但排列成星座的形状。
他辨认出一个图案:北斗七星的形状,但每个“星”是一个字:
“记”、“忆”、“现”、“实”、“协”、“商”、“者”
“记忆现实协商者,”周文远也看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下面还有,”小雨调整望远镜,“那边,猎户座的形状…”
他们轮流观察,记录下所有的文字星座。总共有十三个主要的文字星座,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记忆是过去的现实 现实是现在的记忆 协商者是钥匙 在十三个节点 重启世界”
“重启世界?”陈墨声音紧绷,“又是赵上校那种疯狂?”
“不,”林深盯着那些文字,“语气不一样。这不是控制,不是强迫。是…邀请。协商。”
“和谁协商?”
“现实本身?”
他们沉默。天文台里只有呼吸声和望远镜轻微的机械声。
突然,小雨说:“我认识这个地方。”
“什么?”
“不是大楼。是这个…这个状态。被固定的异常状态。”她努力寻找词汇,“在我被植入的记忆里,有一小段,不是别人的记忆。是我自己的,很小的时候。爸爸带我来大学玩,我们走进一栋楼,里面很奇怪。地板是镜子,映着紫色的天。实验室里的仪器自己在动。一个叔叔在工作,他看见我,笑了,给我一颗会发光的糖…”
她看向林深:“那个叔叔…他有点像你。但不是完全像。更年轻?还是更老?我说不清。”
周文远蹲下身,看着女儿。“小雨,那个叔叔说了什么吗?”
“他说…”小雨闭上眼睛,“他说‘小雨真聪明。以后你也会懂的。现实是很灵活的,只要你记得怎么和它说话。’”
“然后呢?”
“然后他给了爸爸一些东西。一个…盒子?爸爸很认真地收起来了。然后我们就走了。”小雨睁开眼睛,困惑地看着父亲,“爸爸,你不记得了吗?”
周文远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不记得。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记忆编辑,”林深说,“有人编辑了周文远的记忆,删除了这段。但小雨的记忆太小,太模糊,可能被漏掉了,或者…故意留作线索。”
“为什么?”
“引导我们。就像黑板上的字,玻璃上的笔记,这些文字星座。有人在引导我们,一步一步。”
“去做什么?重启世界?”
“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找出十三个节点是什么。”
他们决定当天不再深入探索,返回营地。带着收集的数据和记录,他们需要时间分析。
返回路上,镜子地面依然映照着紫色的天空。但这次,林深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镜子映照的废墟位置和现实中的不完全一致。有些现实中已经倒塌的建筑,在镜子里依然挺立。有些现实中存在的建筑,镜子里没有。
“镜像不是简单的反射,”小杨记录,“它展示的是另一个版本的新京。一个没有被病毒完全摧毁的版本?或者…一个被不同方式修改的版本?”
“可能性很多。但重点是:这些异常不是随机的。它们有模式,有目的。”
回到营地时已经是下午。营地的情况继续改善:更多的人恢复了正常活动,简单的学校重新开设(教孩子们基础读写和数学),医疗站在尝试用草药治疗常见病。
陈墨召开核心团队会议,分享发现。
“这个‘林’可能是关键,”陈墨在白板上画出关系图,“他知道病毒,知道赵上校的计划,知道李明,知道林深和林枫的融合。他留下了线索,引导我们去发现‘十三个节点’和‘重启世界’的概念。”
“但重启世界是什么意思?”护士小张问,“听起来很危险。”
“可能和赵上校的涅槃协议不同,”周文远说,“协商,而不是控制。邀请,而不是强迫。”
“但邀请谁?协商什么?”
没有人有答案。
会议结束后,林深独自来到图书馆屋顶。日晷的影子指向傍晚。西边的天空开始染上晚霞,不再是紫色,是正常的橙红色。
他手腕上的手环轻轻脉动。公园那个永恒的瞬间,那个爱的锚点,还在同步。
“你在想什么?”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转身。小女孩爬上来,坐在他旁边。
“想很多事。”他说。
“那个林叔叔…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我不知道。好人坏人,在末日里变得模糊。赵上校可能也觉得自己是好人,要拯救人类。李明可能也觉得自己在揭示真理。”
“但林叔叔留下了线索,赵上校想控制一切,李明让人忘记自己。”小雨思考着,“林叔叔没有强迫任何人。他只是…邀请。”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些文字星座。它们不是命令,不是警告。它们是…诗。美丽的诗。想控制的人不会写诗,他们会写规则。”
林深看着小雨。这个小女孩,承载着人类文明的部分记忆,也有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力。也许这就是她被选为“种子”的原因:她理解什么是人,什么是文明,什么是美。
“如果林叔叔邀请我们重启世界,我们要接受吗?”小雨问。
“我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我们可以找出答案。十三个节点,我们可以找到它们,看看它们是什么。”
“如果找到后,发现那是个陷阱呢?”
小雨想了想。“那我们就不重启。我们选择。”
简单,直接,孩子的逻辑。
但也许那是唯一的逻辑。在这个一切都被打碎的世界,也许最终唯一的规则就是选择:选择相信什么,选择成为什么,选择重建什么。
“明天,”林深说,“我们开始寻找节点。”
“第一个在哪里?”
林深看向远方的公园。那个永恒的爱的泡泡。那个第一个被发现的异常。
“也许从最开始的地方。”
第二天,他们回到新月公园。
镜子地面依然存在,中央的金属圆柱依然脉动,长椅空着——周文远没有再坐在那里,那个永恒的瞬间被设备维持着。
但这次,林深注意到了新的细节。
在镜子地面的边缘,有一些之前忽略的刻痕。不是随机的裂缝,是精细的几何图案:十三个点,排列成一个复杂的多面体结构。其中一个点特别明亮,对应着公园中心的位置。
“这是…节点的地图?”小杨拍照记录。
“看起来像。十三个点分布在新京的不同位置。公园是第一个。”
他们用带来的简易测量工具,根据图案的比例和角度,推测出其他节点的可能位置。
“第二个节点在这里,”小杨在地图上标记,“旧工业区,一个废弃的化工厂。”
“第三个在大学城,但不是医学部主楼,是物理系的粒子加速器实验室。”
“第四个在市中心的电视塔。”
“第五个…”
他们列出了所有十三个可能的位置。分布在整个新京区域,从地下到高空,涵盖了科研、工业、通信、交通等关键基础设施。
“这些地点有什么共同点?”陈墨问。
“除了都是重要设施外…”周文远思考,“它们都可能在灾难发生时,承载了大量的信息流动。化工厂有监控和数据记录系统,大学有研究网络,电视塔是信号中心…”
“信息节点,”林深说,“病毒是信息熵病毒,它攻击信息结构。也许这些地方是信息流动的关键点,所以被病毒影响得最严重,或者…被利用得最充分。”
“被谁利用?林叔叔?”
“可能。或者被病毒本身。或者被像赵上校那样试图控制病毒的人。”
他们决定逐一探查这些节点。第一个:化工厂。
旧工业区在新京东郊,距离营地五公里。这一次,队伍扩大到十人:除了原来的核心成员,还加入了两个前建筑工人(熟悉工业设施),和一个自称“对化学品有经验”的前药剂师。
化工厂的大门半开,锈迹斑斑的牌子上还能辨认出“新京化学工业公司”的字样。内部是一片巨大的厂区:反应塔、管道、储罐,大多锈蚀破损。
但异常立刻显现。
在一个储罐区,地面不是正常的混凝土,而是…棋盘格。黑白相间的方格,整齐排列,延伸到视野尽头。不是画上去的,材质本身改变了。
更奇怪的是,当他们踏上方格,脚下的格子会改变颜色。黑色的变白,白色的变黑。而且,变化会像波纹一样扩散,影响附近的格子。
“别动!”小杨喊道,“这可能是一个巨型逻辑电路。每一步都在改变它的状态。”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棋盘格慢慢稳定下来。
“看那边。”大刘指向一个反应塔。
反应塔的表面不是金属,而是…纸。像是巨大的纸卷包裹着塔身,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化学方程式。纸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但显然不是真实的纸——它坚硬,支撑着塔的结构。
“物理性质完全改变,”周文远走近观察,“但化学反应似乎还在进行。我能闻到…氨水的味道。反应在继续,但没有任何能源输入。”
他们小心地穿过厂区。每一处都有异常:管道变成了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彩色液体;控制室的操作台变成了巨大的钢琴键盘,按下键会改变某个阀门的开度;一个冷却塔里不是水,是缓慢旋转的沙暴。
终于,他们找到了第二个节点的中心:主控制楼。
和医学部主楼类似,控制楼内部有一个完全干净的区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展示着整个化工厂的微缩模型。但沙盘上的模型不是静态的,它在实时变化:微型管道里流动着彩色的光,微型反应塔在“反应”,冒出微小的烟雾。
沙盘旁有一个控制面板。面板上没有按钮或屏幕,只有十三个凹陷,排列成他们在公园看到的那个多面体图案。其中一个凹陷在发光,对应公园节点的位置。
“我们需要把什么东西放进去?”药剂师老吴问。
林深思考。他在公园节点留下的是神经接口手环,承载着周文远爱的记忆。那这里…
“也许是某种化学记忆,”他说,“这个节点和化学反应有关。”
老吴环顾四周,看到墙上的一个展示柜。柜子里是各种化学品的样本瓶,灾难前用于培训的。大部分已经破裂或蒸发,但有一个小瓶完好无损。
瓶子里是一种蓝色的晶体。标签上写着:“催化剂X-7,记忆合金合成的关键组分”。
“记忆合金?”小杨感兴趣,“那是能‘记住’自己形状的合金。灾难前的前沿材料。”
“也许这就是线索。”林深小心地打开展示柜,取出那个小瓶。
他把小瓶放在发光的凹陷里。瞬间,小瓶溶解了,蓝色晶体融化,流入凹陷的纹路中。整个控制面板亮起蓝光。
沙盘上的微缩工厂变化了:所有的异常开始“正常化”。纸卷塔变回金属,棋盘格地面变成混凝土,玻璃管道变回钢铁…但变化只持续了几秒,然后又恢复了异常状态。
不过,控制面板上,第二个凹陷开始发光。同时,面板上浮现出一行字:
“节点2:化学反应记忆。确认。协议进度:2/13。提示:下一个节点与运动有关。”
“运动?”陈墨说,“交通枢纽?火车站?机场?”
“可能是物理系的粒子加速器,”小杨说,“那也是运动,微观粒子的运动。”
他们决定第二天去大学物理系。但当天晚上,营地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李明在隔离室中完全清醒了。
不是恢复正常的清醒,而是另一种清醒。他不再狂热,不再宣称自己是先知。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清澈得可怕。
当陈墨和林深去看他时,李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林是谁。”
“谁?”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项目。”李明的声音平静,没有情感起伏,“‘林计划’。灾难前最高机密。比普罗米修斯项目更早,更深层。”
“什么目的?”
“研究现实的本质。研究人类意识如何与现实互动。研究…协商。”李明看向林深,“你是钥匙,因为你是第一个成功的混合意识体。但你不是唯一的钥匙。有十三个。每个节点需要一个钥匙。”
“什么钥匙?”
“不同的钥匙。记忆的钥匙,化学的钥匙,运动的钥匙…每一个节点需要一个特定类型的意识锚点。公园节点需要爱的记忆。化工厂节点需要化学反应的记忆。下一个节点需要…运动轨迹的记忆。”
“但我们没有那些记忆。”
“你有。每个人都有。只是你忘记了。”李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营地,“林计划的核心发现是:现实不是客观的。它是主观的集体共识。但共识可以被…引导。被协商。病毒就是一次失败的协商尝试:有人想强行修改共识,结果破坏了共识的基础。”
他转身。“林计划想要的是温和的协商。邀请现实改变,而不是强迫。这十三个节点…是协商的锚点。每个锚点稳定一种现实参数。当十三个锚点全部激活,现实可以进入…可协商状态。”
“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邀请现实改变。修复一些扭曲。恢复一些失去的。但不是全部,因为协商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
李明笑了,那笑容悲伤而智慧。“记忆。每个锚点消耗一种特定的记忆。公园锚点消耗了周文远对女儿的爱的一部分——永远封存在那里。化工厂锚点消耗了那种催化剂对化学反应‘记忆’的部分。下一个锚点会消耗…某人对运动轨迹的记忆。”
“谁的记忆?”
“任何人的。只要足够强烈,足够纯粹。”李明看着林深,“你可以选择谁付出代价。但代价必须自愿。”
第二件事发生在午夜。
小雨突然醒来,摇醒林深。“有人在叫我。”
“谁?”
“不知道。但声音…很熟悉。”她指向窗外,“在那边。电视塔的方向。”
林深抱起她,来到窗边。夜色中,远处的电视塔隐约可见。塔顶,有一个光点在闪烁。
有规律的闪烁。
摩斯电码。
林深认出基本的摩斯码。他解读着闪烁:
“K-E-Y…C-O-M-E…T-O-W-E-R…”
钥匙,来塔。
然后是重复的一个词:
“S-A-L-V-A-T-I-O-N”
救赎。
电视塔。第四个节点。
有人在塔上,在等他们。
不是林。至少,不完全是。
小雨轻声说:“那是爸爸的声音。但…也不是。”
林深感到手环在脉动,但这次脉动是焦急的,警告的。
公园那个永恒的爱的锚点,在警告。
塔上有什么东西。不是善意的。
或者说,善意是复杂的,危险的。
他抱紧小雨。“明天。明天我们去塔上。”
但内心深处,他知道:每一个节点,每一个钥匙,每一次协商,都在改变他们,消耗他们。
重启世界的代价,可能是他们自己。
而他们还不知道,是否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