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文学
文笔好口碑佳网文推荐

第2章

瓦片被掀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知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却已屏住。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一缕细微的气流从屋顶缝隙渗入,带着冬夜的寒意。有眼睛在看她——这个认知让她浑身紧绷如弓弦。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久。

她听见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什么东西贴着瓦片移动。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几乎以为是错觉。接着,瓦片被重新盖上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屋顶另一端。

直到确认声音完全消失,沈知微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手心已满是冷汗。

她轻手轻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院子里积着新雪,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屋顶上,靠近她房间的位置,确实有几片瓦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积雪比其他地方薄了些。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

她关上窗,背靠着墙壁沉思。是谁?王延年派来监视的?赵弘的人?还是……别的势力?目的何在?若是要对她不利,方才为何不动手?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直到天色微明。

晨光初现时,沈知微已收拾妥当。她没有惊动隔壁的陈景然,独自出了客栈。街道上已有早起的摊贩在生火准备,蒸笼里冒出白色的热气,油条在锅里滋滋作响。

她来到昨日老者给的那个地址附近——这是昨夜临睡前做的决定。哑仆和老者已死,但那个小院或许还留有什么线索。她需要确认,账册和书信残页是否还有别的副本,或者……是否还有别的知情者。

小院所在的巷子依旧安静。积雪覆盖了昨日的血迹,只留下一片平整的白。院门紧闭,门环上结了层薄冰。

沈知微左右看看,确认无人,这才上前敲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三长——这是昨日哑仆用的暗号。

门内毫无动静。她又敲了一遍,依然如此。

她试着推门,门从里面闩着。绕到后巷,后门也紧闭着。院墙不高,她踮脚望去,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那口井和一堆柴,在雪中静默。

正犹豫是否要翻墙进去,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退到墙角阴影里。

来的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嘴里哼着小调,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消失在另一端的街市喧嚣中。

沈知微松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院墙。就在这时,她瞥见墙根处,积雪下有块砖微微凸起,颜色也比周围的砖新些。她蹲下身,拂开积雪,发现那块砖是松动的。

撬开砖,里面是个小小的凹槽,放着一个油纸包。

她的心跳加速,取出油纸包,迅速将砖复原。纸包不大,入手却沉。她藏进袖中,快步离开巷子。

回到客栈房间,闩上门,她才敢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本更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漕运纪要”四字,字迹与父亲手札相同。翻开,里面记录的却是另一套账目——不是河工银两,而是近年来通过漕运走私的货物清单:茶叶、丝绸、盐,甚至……铁器。

每一条都注明时间、数量、经手人代号,以及最终流向。沈知微一页页翻看,手指渐渐冰冷。这些走私的规模之大,远超想象。而经手人的代号,有几个与父亲账册上重合。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一条,记录着明德二十一年春,一批“黑货”(铁器代号)从南边运抵通州,经“柳三”的船行转运,最终送入“黑石”。备注写着:“计三千斤,可制甲百副、矛五百。”

私运铁器,是死罪。而三千斤,足以装备一支小队。

她想起地图上标注的黑石山——刘昶的别业。一个工部侍郎,在隐秘的别院里藏匿铁器,意欲何为?

册子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若见此册,速毁。敌已近。”

字迹潦草,墨水晕开,像是在仓促间写成。看墨色,应是近日所书。是老者留下的?还是哑仆?

沈知微将册子与账册、书信残页放在一起,盯着这三样东西。父亲当年查到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更深。他不仅查清了河工银两的贪墨,还摸到了走私网络,甚至可能触及了更危险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

而现在,这些秘密落在了她手里。

窗外传来陈景然的敲门声:“沈兄,起身否?该用早饭了。”

沈知微迅速将东西藏回书箱夹层,整理好表情,开门:“起了。”

早饭时,王允兴奋地宣布:“诸位,我打听到了,今科会试的考官名单已定!主考官是王侍郎和翰林院周学士,同考官有八位,包括国子监刘博士。三日后张榜公布。”

李昀问:“试题方向可有风声?”

“听说策论必考漕运。”王允压低声音,“我叔父在户部任职,说朝廷近日为漕运之事吵得不可开交。南北粮价差了三成,再这样下去,京中恐生乱。”

陈景然皱眉:“这般严重?”

“可不是。所以今科策论,必与此相关。谁能提出可行之策,谁就有望高中。”

众人议论纷纷。沈知微默默听着,心思却在那本新得的册子上。私运铁器,与漕运不畅,是否有关联?若有人故意制造漕运混乱,以便走私货物……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饭后,她借口要去书局,独自出门。目的地是东市的漱玉斋——萧珩昨日提到的新书,或许是个幌子,但她需要见他一面。有些事,她需要确认。

漱玉斋位于东市一条僻静的街上,门面古朴,招牌上的字迹与玉牌上相同。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铺内陈设雅致,四面书架皆是上好的楠木,书册摆放整齐,地面一尘不染。

柜台后坐着个中年文士,正低头写字。听见门响,抬头看来:“公子是……”

沈知微递上玉牌。

文士接过,仔细看了看,神色恭敬起来:“原来是贵客。请随我来。”

他引着沈知微穿过前厅,来到后堂。后堂比前厅更宽敞,临窗设着茶案,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公子稍坐,主人片刻即到。”文士奉上茶,退了出去。

沈知微环顾四周。这里不像书铺,倒像某个文人雅士的书斋。茶案上摆着一局未下完的棋,黑白子交错,形势胶着。她不懂棋,但能看出白子处境艰难,被黑子团团围住,只余一角生机。

“这局棋,沈公子怎么看?”

萧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日换了身墨青色长袍,外罩玄色大氅,发髻用一根乌木簪束起,更显清贵。

沈知微起身:“学生不懂棋。”

“不必过谦。”萧珩走到棋局前,拈起一枚白子,“棋如人生,有时看似绝境,却暗藏生机。”他将白子落在棋盘一角,原本被围困的白棋顿时连通一气,反将黑棋截断,“你看,活了。”

沈知微看着棋局,忽然明白了什么。

萧珩在借棋喻事。

“庄主今日邀学生来,不只是为看棋吧?”

萧珩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落座:“自然。新书确有几本,但更重要的,是想问沈公子一事。”他目光直视她,“昨夜,可还安好?”

沈知微心头一震。他知道?昨夜屋顶的人,与他有关?

“学生……不明白庄主的意思。”

“不明白也好。”萧珩为她斟茶,“沈公子,有些话,萧某本不该说。但看在你父亲面上,还是要提醒一句——京城耳目众多,你已被人盯上。”

“谁?”

“不止一方。”萧珩端起茶盏,“王延年那边,自不必说。他既试探了你,便不会轻易放手。赵弘是他的人,明为拉拢,实为监视。”他顿了顿,“此外,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你。”

“另一拨?”

“工部刘昶。”萧珩放下茶盏,“你父亲当年查河工案,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刘昶是其中之一。如今你以沈文柏之子的身份出现,他们自然会警惕。”

沈知微沉默片刻:“庄主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萧珩看着她,“你父亲当年,曾于我有恩。”

这话来得突然。沈知微愣住:“家父与庄主……”

“多年前的事了。”萧珩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时我还年少,遇险时得他相助。他未留姓名,我也是后来才查到。”他转回头,“所以那日在翠微山庄,并非偶遇。我是特意去确认,你是否真是沈文柏之子。”

沈知微握紧茶盏,茶水温热,却暖不了她发凉的指尖。原来一切都有因果。萧珩的接近、帮助、提醒,皆源于此。

“庄主……知道家父的事?”

“知道一些。”萧珩缓缓道,“他当年查到的,远不止河工银两。他摸到了一张网,一张牵扯朝堂上下、甚至边关军镇的网。所以,他必须死。”

这话说得平静,却字字如刀。沈知微喉咙发干:“那张网……是什么?”

“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萧珩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放在桌上——正是父亲那枚青玉印,“这个,是在翠微山庄捡到的。收好,别再丢了。”

沈知微接过印章,触手温润。失而复得,却让她更觉沉重。

“刘昶的人在找这枚印。”萧珩道,“他们以为,印章里藏着什么秘密。其实没有。它只是一枚普通的私印。但有时,普通的东西,反而更能让人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你手中,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萧珩站起身,“沈公子,今科会试,是你唯一的机会。高中,入朝,才有资格查下去。但在此之前,你必须活着。”

他走到书柜前,取出一本书递给她:“这是前朝名臣关于漕运的奏议汇编,对你会试或有帮助。拿去吧。”

沈知微接过书,躬身:“多谢庄主。”

“不必。”萧珩送她到门口,“记住,三日后放榜,考官名单公布后,各方动作会更频繁。万事小心。”

走出漱玉斋,沈知微抱着书,走在冬日的街道上。阳光刺眼,雪地反光,晃得她有些眩晕。

萧珩的话在耳边回响。父亲当年查到的网,王延年,刘昶,走私铁器,漕运混乱……这一切像散落的珠子,正在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她需要理清头绪。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先通过会试。

回到客栈,刚进房门,她便察觉不对——书箱被人动过。虽然对方很小心,将一切恢复原状,但她夹在书页里做记号的一根头发不见了。

有人趁她不在,进来搜查过。

沈知微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微微颤动。

而在对面屋顶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缝,静静地注视着她。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