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主角是王天銮张嫣的小说《天香剑影录》是由作者“怜花公子0908”创作的历史古代著作,目前连载,更新了119692字。
天香剑影录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这日,杨金水请沈一石过府,着他亲自将一万两银子搬走;且在织造局衙门后堂花厅,摆下酒宴,与沈一石小酌。
杨金水为沈一石斟酒,道:“沈老板,这一万两银子,是咱家念你这些年辛劳。既有进项,咱家自当念着你。”
沈一石道:“公公厚意,沈某心领。只是,沈某不缺银钱。公公馈赠,莫非以为沈某寒酸?”
杨金水笑道:“瞧瞧?哪个敢道沈老板寒酸?天下谁人不知,沈老板乃江浙首富。几十间织坊,岁织万匹绸缎。你若寒酸,我等还活不活?”
“绸缎织得再多,皆供奉织造局,进呈大内之用。沈某,不过一织工耳。”
“好!沈老板此言,有良心!能时时念着宫里,咱家便没白为你请那六品冠带!”
“沈某,谢过公公。”说罢,沈一石一饮而尽。
杨金水见酒尽,含笑点头,朝门外扬声道:“玄儿!”
李玄闻唤,慌忙趋入。
“去,唤芸娘来。”杨金水吩咐。
“是。”李玄应声。
少顷,芸娘入内。杨金水对芸娘道:“芸娘,这便是替你赎身的沈老板,还不谢过?”
芸娘转向沈一石,拜道:“芸娘谢沈老板‘再造之恩’。”
沈一石道:“姑娘请起。姑娘当谢杨公公。若非杨公公来杭,掌织造局,沈某亦想不到为姑娘赎身。归根,是沈某思量杨公公身边需人尽心服侍,此方为赎身之缘。”
杨金水大笑,举杯道:“因缘?因缘便是缘分!为咱家与沈老板这份缘,干!”他一饮而尽,又对芸娘道:“芸娘,且坐过来,为沈老板敬酒。”
芸娘依言,于沈一石身侧坐下,执壶斟酒。
“缘分!”沈一石道:“沈某得杨公公庇护,是缘;杨公公为沈某知己,亦是缘。”
杨金水道:“哦?沈老板怎知,咱家是你知己?”
“公公若看不出沈某骨子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清高,今日便该请郑大人、何大人作陪了。”
杨金水道:“好!好心思!好眼力!沈老板,果然不负咱家看重!咱家确知你清高!你能懂咱家这份心思,你亦是咱家知己!为知己,再干!”
沈一石再次一饮而尽,而后道:“既是知己,沈某说话也就不再有所顾忌了。其实,沈某也并不清高。”
“哦?”
“沈某已经当狗。当了狗的人,又怎会真的清高呢?”
“沈老板当了谁的狗?”
“沈某,自然是当了杨公公的狗。”
杨金水笑道:“沈老板言重啦!说到当狗,咱家不也是老祖宗的狗?郑必昌、何茂才,不也是小阁老的狗?而小阁老和老祖宗呢,又是万岁爷的狗。普天之下,只有万岁爷不是狗!万岁爷是圣人!圣人没有‘仁’的,所以天下人,皆是刍狗!”
沈一石道:“公公说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沈某与杨公公,皆自视为刍狗;平日里,做好狗该做的事,再给自己寻条活路罢了。”
“沈老板,你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话。这世道,做狗也得有做狗的章程。有的人当狗,摇尾乞怜,只想多叼几块骨头;有的人当狗,龇牙咧嘴,只图一时威风。你我呢?是那拴着链子、替主子看家护院,还得时刻提防被主子宰了炖肉的狗!链子在主子手里攥着,肉骨头要叼回来,恶人要替主子咬,还得顾全自个儿这副皮囊,莫叫链子勒断了气。”
“公公此言,鞭辟入里。沈某这条狗,替公公看着江南织造这份家业。这链子,一头系着宫里的差事,一头系着公公的信任。为了这信任,再干一杯!”沈一石说罢,敬向杨金水。
杨金水饮尽后,道:“咱家不仅信你,咱家还要护着你。旁人只道你沈一石富甲一方,谁瞧得见你头顶悬着的刀?咱家头顶也悬着刀,更快、更沉!宫里一个喷嚏,咱家就得粉身碎骨。护着你,也就是护着咱家自个儿。”
“公公肺腑之言,沈某铭感五内。这条链子,沈某认下了。”
宴罢,沈一石命人将银子搬回沈府。管家问沈一石道:“老爷,这银子……”
沈一石道:“先放着吧。”
这日,织造局中,杨金水因事外出。芸娘独自抚琴,不慎弄伤了手指。立在一旁的李玄,闻声立刻凑到芸娘身边,说道:“芸娘姐姐,伤着了?快让小的瞧瞧!”言罢,便伸手欲抓芸娘手腕。
芸娘一把将李玄推开,斥道:“李玄!你放肆!你还真敢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李玄笑道:“嘿嘿……姐姐息怒!姐姐这手金贵得很,小的就是心疼。姐姐……哪天要是能跟姐姐睡上一觉,小的立时死了,也是值当!”
芸娘冷笑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我要是把你这话禀告杨公公,你还想活到明天吗?”
李玄听芸娘如是说,才惊觉自己失言,随即跪地求饶道:“姐姐饶命!小的该死!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就是条皮狗!求姐姐开恩!求姐姐万万别告诉干爹!小的给您磕头了!”
芸娘叹道:“罢了,起来吧。都是苦命人,我又何必为难你?”
两个时辰后,杨金水归至织造局,听芸娘弹完一曲之后,随口问道:“芸娘,听说今儿个,玄儿那又在你跟前没规矩了?”
芸娘问道:“听谁说的?”
杨金水道:“听谁说的……不打紧。要紧的是……你自个儿,别往心里去。”
芸娘诧异道:“我是你的人。李玄调戏我,折的是你的面子。你竟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杨金水,还有他李玄,都是没了根儿的太监。太监,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生气?”
杭州的事姑且不表,且说那紫禁城西苑之中,群臣正向嘉靖奏事。
“臣严嵩,有要事启奏陛下。”
“嗯。”
“吏部新任尚书李默,执掌天下铨衡,职任至重。然臣观其近日所为,用人施政,多有偏颇执拗之处,恐非朝廷之福,臣忧心如焚,不敢不奏。”
“哦?李默如何偏颇?严阁老细细奏来。”
只听严嵩奏道:
“陛下明鉴。吏部乃六部之首,为朝廷抡才大典,选贤任能,当持心至公。然李默此人,性情刚愎,行事专断。其所擢拔,多为其门生故旧,或与其意气相投之辈;凡不合其心意者,纵有经济之才、安邦之能,亦遭摒弃。此等用人,非为国求贤,实乃结党营私,以私意凌驾法度!长此以往,恐使贤路壅塞,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动摇国本!此其一偏也。
再者,李默行事,固执己见,罔顾大局。辽东重镇,关乎北疆安危。前番兵部会推辽东巡抚人选,李默力排众议,独荐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臬。张臬此人,臣等非言其无才,然其疏狂孟浪,恐非经略辽东之选。兵部及诸同僚,皆以为宣府副总兵何栋、或蓟州兵备副使栗永禄更为老成持重,深谙边事。然李默一意孤行,置众议于不顾,此非偏执而何?辽东乃九边锁钥,若因用人不当,致生边衅,其祸谁当?此其二偏也。臣观李默,名为刚直,实乃刚愎自用;名为持正,实乃党同伐异。其心其行,已失大臣持衡之体,难膺吏部重任。伏乞陛下明察!”
嘉靖闻罢,问仇鸾道:“仇鸾,你久在边关,执掌京营戎政,于兵事边务,知之甚详。严阁老所言李默力荐张臬之事,可有虚言?张臬其人,可堪辽东重任?”
仇鸾道:“启奏陛下!严阁老所言,句句属实!臣亦曾参与兵部会推。当日,臣曾向李尚书举荐帐下得力参将赵大勇。此人身经百战,勇猛过人,更兼深悉辽东虏情,实为良将。若以其辅佐新任巡抚,定能稳固边防!岂料李尚书听罢,竟拂袖斥道:‘边将升黜,自有朝廷法度,岂容尔等武夫置喙!’其言其色,倨傲至极!至于那张臬,臣虽与其交往不深,然闻其在南京任上,便颇有些特立独行、不通世故之名。辽东需老成谋国之员,似此狂生,恐非其选!李默力排众议,独荐此人,若非结党营私,便是识人不明!无论何者,皆非朝廷之福!臣恳请陛下,为辽东安危计,万不可用张臬!更当深察李默专权偏执之罪!”
嘉靖闻言,沉默良久。严嵩见机开口:“臣等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有疑虑,可召兵部堂官及当日参与会推诸臣,一问便知!”仇鸾亦大声道:“臣愿与李默当面对质!”
又沉默须臾,嘉靖方道:“李默身为吏部天官,持衡铨选,本该虚怀若谷。若果如尔等所言,刚愎自用,党同伐异,以一己之私凌驾众议,则此风断不可长!传旨!”李芳趋前躬身。
嘉靖道:“吏部尚书李默,执掌铨衡,本应至公。然其性情偏执,用人失当,罔顾众议,有负朕望。着即免去其吏部尚书之职,令其归家闭门思过!吏部部务,暂由左侍郎郭朴署理。退下吧。”
“臣等遵旨!”
且说李默正在吏部衙门批阅公文,一名主事匆匆来报:“部堂大人!不好了!西苑有旨意到!”话音未落,陈洪已至传旨:“上谕:吏部尚书李默,本应持心秉正,为朝廷抡才。然尔性情偏执,行事乖方,用人施政,多存私见,罔顾公论,有负朕之厚望,深失大臣之体!着即免去尔吏部尚书之职,勒令归家,闭门思过,静待后命!吏部部务,暂由左侍郎郭朴署理。钦此!”
“臣,李默,领旨谢恩。”
陈洪道:“李大人,哦,李老先生,陛下开恩,允您归家静养。这便收拾,请吧?咱家还要去郭侍郎处宣旨。”李默起身,将吏部大印置于公案之上,步出吏部大门。
辽东,广宁城。镇守太监王杲的心腹伴当至巡抚行辕,对张臬倨傲道:“张抚台!王公公命咱家来问,那批从山海关外采买的五百匹上等辽东骏马,还有那二十车长白山老参、貂皮、东珠,何时交割?宫里头贵人与严阁老府上,可都等着呢!您这新官上任,总该懂些规矩吧?”
严世蕃安插在辽东的幕僚贾师爷亦帮腔:“抚台大人。辽东虽苦寒,然物产丰饶,此乃天赐。取之地方,用之庙堂,亦是情理。况且,严阁老于大人有举荐之恩,些许辽东土仪,聊表心意,亦是官场常情。大人初来,根基未稳,还需仰仗各方扶持才是。”
张臬闻言怒斥:“住口!本抚受命天子,巡抚辽东,职在整饬武备,安抚军民,守土安疆!岂是尔等口中行贿纳贿、朘削军民之徒?什么骏马、老参、貂皮、东珠!皆是辽东将士浴血戍边、百姓辛苦劳作所得!是朝廷军资!是黎民活计之本!岂容尔等巧立名目,中饱私囊,媚上邀宠!”言罢,指那伴当厉声道:“回去告知王杲!守土太监自有职分,当好生约束部属,协理边务!若再敢伸手索要财物,干涉地方,休怪本抚具本参奏!”
又对贾师爷道:“至于尔!严府心腹?好大威势!本抚行事,只知朝廷法度,黎民疾苦!便是严阁老亲至,本抚亦只此一言:辽东一草一木,一兵一卒,皆为国用,为民用!绝无私相授受之理!尔等若再敢以权相胁,以利相诱,本抚定当据实参奏!送客!”
伴当冷哼:“好!张臬,咱家记下了!走着瞧!”愤愤而去。贾师爷亦冷言:“抚台大人好风骨!但望大人能在此地,一直如此硬气!告辞!”紧随离去。
亲兵队长忧道:“大人,如此开罪王公公和严府之人,恐……”
“怕甚?本抚行得正!李部堂以国士待我,力排众议荐我于此危难之地,我张臬岂能辜负其信,与蠹虫共染浊流?纵使刀斧加身,初心不改!传令:即日起,整肃军纪,核查屯田,抚恤流民,但有敢盘剥军士、鱼肉百姓者,无论何人背景,严惩不贷!”
数日后,严府书房,严世蕃怒道:“好个张臬!不识抬举!竟敢如此折辱我严府之人!父亲!此獠分明仗李默老匹夫之势,与我严家作对!若不除之,颜面何存?辽东进项,岂不断送?”
严嵩道:“张臬不过狂生。真正可恨者,是那罢官的李默!若非他力排众议,执意荐此獠于辽东要地,焉有今日之辱?李默虽罢官,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清流仍有以其马首是瞻者。此人一日不倒,便是心腹之患。张臬在辽东越是刚硬,越是显李默‘用人得当’,岂非反证陛下罢免李默有失?”
“父亲之意……要彻底扳倒李默?”
严嵩道:“李默罢官,罪名乃‘偏执用人’。此罪可大可小。需得让陛下知晓,李默所荐非人,其心可诛!张臬在辽东所为,便是佐证!尔即刻联络王杲及辽东眼线,搜罗张臬‘刚愎自用’、‘激变边情’、‘苛待将士’、‘扰乱地方’之证!务要‘确凿’!更须令陛下觉张臬胆大妄为,皆因背后李默撑腰,二人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此乃‘偏执’之祸延续!”
严世蕃道:“孩儿明白!定要坐实李默、张臬结党乱政之罪!令那李默永世不得翻身!”
翌日,严嵩至西苑精舍跪奏:“陛下!臣有罪!前番弹劾李默偏执用人,只道性情之失。然臣近日接辽东镇守太监王杲及道监察御史密报,方知李默所荐之辽东巡抚张臬,在任倒行逆施,已激军民怨愤!臣失察!更痛心李默之荐,竟致边镇不宁!”
嘉靖道:“张臬如何倒行逆施?讲!”
严嵩道:“陛下!张臬到任,不谙边情,不恤将士,刚愎自用!其以清查屯田为名,大肆侵夺边军将校田产,稍有不从,即行锁拿问罪,致军心惶惶!又以整肃吏治为幌,苛责地方官员,索贿不成,便百般刁难,动辄弹劾,致人皆自危,政令不通!更甚者,其悍然拒绝镇守太监王杲协理边务之请,对内臣颐指气使!辽东乃九边重镇,朝廷岁费巨万,方得稍安。今张臬如此胡为,苛虐将士,扰乱地方,轻慢内臣,长此以往,恐激大变!此皆因李默识人不明,偏执己见,强推此狂悖之徒所致!若非李默结党营私,为其张目,张臬安敢肆无忌惮?臣恳请陛下,速罢张臬,另选贤能!更当深究李默结党乱政、贻害边疆之重罪!否则,辽东危矣!”
仇鸾亦道:“陛下!臣亦收辽东旧部泣血陈情!张臬克扣军饷,鞭挞士卒,动辄以军法杀人立威!将士怨声载道,恐生兵变!臣恳请陛下,为辽东将士性命计,为北疆安宁计,速速处置张臬,追究李默荐人之罪!此二人不除,辽东难安!”
嘉靖怒道:“好个李默!好个张臬!一个罢官在家,阴魂不散!一个在边陲,竟敢跋扈!真当朕刀锋不利乎?严阁老,既知张臬劣迹,为何不早奏?”
严嵩道:“臣亦是近日方得确凿证据,恐有诬告,故详加查证,方敢上奏!臣失察迟报,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嘉靖道:“罢了!传旨:辽东巡抚张臬,到任未久,倒行逆施,苛虐军民,轻慢内臣,有负朕望,着即革职拿问,押解进京,交三法司严审定罪!原吏部尚书李默,罢官之后,不思悔改,其所荐非人,贻害边疆,罪责难逃!着锦衣卫即刻锁拿,下诏狱勘问!务必查清其结党营私、扰乱朝纲之罪!退下。”
“臣遵旨!”严嵩与仇鸾齐声应道,叩首退出。
严府书房内,严世蕃得意大笑:“父亲!李默老匹夫下诏狱了!张臬也完了!看往后谁还敢与我严家作对!”
严嵩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李默,太过刚硬。这朝堂,容不下他。只是,经此一事,清流必然衔恨更深。东楼,往后行事,更需谨言慎行,步步为营。”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