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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吾卫衙署的庭院里,血腥味混杂着硝烟与雨水的气息尚未散尽。高力士派来的紫袍宦官——内侍省少监杨思勖,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废墟之上。他带来的内侍省缇骑与大理寺差役接管了现场,动作粗暴而高效,将重伤的裴衍、昏迷的李浊、虚弱的安拂姌以及惊魂未定的巴哈尔老画师分别押上特制的囚车。韦应物交出的玄阴石方盒被杨思勖亲自验看后,收入一个铭刻着符文的玉匣,贴身藏好。那份染血的格眼簿也被作为“妖言邪证”封存。最后,崔元礼和王福等异闻司一干人犯也被一并提走。

“韦参军,”杨思勖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拂尘轻扫过韦应物肩头的血迹,“高将军念你今夜‘尽力’了,功过暂且不论。朱雀街善后,安抚百姓,封锁消息,这些苦差事,还得劳烦金吾卫的弟兄们辛苦。至于妖人鲁平之的下落以及这‘玄胎之种’的根底,内侍省与大理寺自会……‘彻查’。” 他刻意加重了“彻查”二字,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与士兵的尸体,“韦参军好生休养,静候上谕便是。”

韦应物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他看着裴衍被如同死狗般拖上囚车,看着李浊胸口那焦黑的掌印在粗暴的动作下渗出更多黑气,看着安拂姌倔强地挺直脊背却掩不住踉跄的脚步……胸中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理智。但他只是沉默地抱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末将……遵命。”

杨思勖满意地颔首,带着浩浩荡荡的押解队伍扬长而去,留下金吾卫衙署一片死寂的狼藉和压抑的悲愤。

“参军!难道就让他们……”一名断臂的队正目眦欲裂,嘶声低吼。

“闭嘴!”韦应物猛地转身,眼中是淬火的寒冰,“清点伤亡,救治伤者!封锁朱雀街废墟,三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调集人手,安抚周边受惊坊民,统一口径——就说……是地龙翻身引燃了地下积存的猛火油库!谁敢多言一句妖异,军法处置!”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此刻,稳定压倒一切。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给高力士递上更多把柄。

内侍省秘狱,水牢深处。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浑浊腥臭的污水,而是来自石壁深处渗出的、隔绝一切生气的阴冷。裴衍被粗大的铁链悬吊在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颅。冰冷的污水浸泡着他后背那道琉璃化的狰狞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剧痛。玄胎印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诅咒,与体内残留的晶石阴寒、壁画邪秽交织撕咬,将他拖入永无止境的冰火炼狱。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混沌中沉浮,破碎的幻象不断闪现:暗紫色的巨瞳、融化的人脸、青铜匣子破碎时迸发的怨魂尖啸……还有那沉入地脉深处、如同毒蛇般蛰伏的冰冷意志——它在等待,在积蓄,在贪婪地舔舐着整个长安的“伤口”。

隔壁同样冰冷的水牢,李浊的情况更加危急。道伤反噬如同附骨之疽,胸口的焦黑掌印在阴寒水气的刺激下,边缘的黑气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扩散,侵蚀着他本就枯竭的生命力。他时而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如游丝;时而在剧痛中惊醒,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瞪着漆黑的水牢顶壁,口中反复念叨着:“地脉……地脉在泣血……玄胎……它在织网……网住了……网住了……”

安拂姌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干燥的石室,铁栅栏外有内侍省高手严密看守。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反复回忆着波斯邸巴哈尔老爹密室中的一切:那个刻着天工门标记的青铜匣子,匣子开启瞬间释放的怨念禁锢之力,以及老爹那充满恐惧的警告——“它在呼唤同源”……玄阴魄晶(玄胎之种)与禁忌之匣,这两件跨越万里、跨越时间的邪物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这联系,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她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巴哈尔老爹,问出更多!

巴哈尔则被关在另一处,这个饱经沧桑的老画师蜷缩在角落,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青铜匣子被夺走时,他似乎听到了匣子深处传来的一声解脱又怨毒的叹息。他喃喃自语:“卡瓦德大师……血咒……锁不住了……长安……要完了……”

西市,波斯邸深处,夜。

白日里被金吾卫强行闯入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巴哈尔那间堆满颜料矿石的小店门板歪斜,一片狼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来自某个被“处理”掉的波斯邸眼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一个矫健如狸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坊墙,避开几处明显是后来才增加的暗哨,轻车熟路地摸到巴哈尔小店的后巷。正是安拂姌!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从守卫森严的内侍省秘狱中暂时脱身!她脸上带着易容的痕迹,眼神锐利如鹰,小心翼翼地撬开后窗,翻身而入。

店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破损的窗棂缝隙中透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安拂姌目标明确,直奔那间被铁锁锁住的密室。锁已被金吾卫暴力破坏。她点燃一支小巧的牛油烛,昏黄的光线下,密室内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墙壁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画作碎片,大部分已被粗暴地撕下或踩碎。中央的石台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最让她心惊的是,石台中央,原本放置青铜匣子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一尺见方的压痕。而在压痕边缘,赫然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发黑的血迹!血迹旁,散落着几缕灰白色的头发——是巴哈尔老爹的!

他们来过!而且带走了匣子,还伤了人!安拂姌的心沉了下去。她蹲下身,指尖蘸了一点血迹,粘稠冰冷。目光仔细扫过石台和周围地面,在烛光摇曳的边缘,她猛地发现——压痕附近的地面上,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并非刀斧留下的刮擦痕迹,痕迹很新,断断续续,指向密室的西北角。

安拂姌立刻移步过去。西北角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颜料罐和破损的画框。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拨开杂物。在墙角与地面的缝隙处,她发现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的黑色薄片!薄片非金非石,入手冰凉刺骨,表面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微弱的怨念波动!

这绝不是石台或墙壁的材料!更像是……某种器物崩碎后的残片!安拂姌瞳孔骤缩,瞬间联想到被裴衍之血激活、又被韦应物掷入玄胎核心的青铜匣子!难道……是匣子破碎时飞溅出的碎片?

她小心地将黑色薄片收好。就在这时,密室入口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嚓”声——是有人踩到了外面散落的碎陶片!

安拂姌瞬间吹熄蜡烛,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墙壁阴影处,屏住呼吸。

一个高大、穿着内侍省低级宦官服饰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动作透着焦躁和贪婪。他径直走向石台中央的压痕处,蹲下身,用手仔细摸索着地面,甚至将鼻子凑近那滩血迹嗅了嗅。

“妈的……值钱玩意儿都被搜刮干净了……晦气……” 他低声咒骂着,带着浓重的河北口音。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安拂姌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冰冷的匕首瞬间抵住了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动!敢出声就死!” 安拂姌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说!谁派你来的?找什么?”

那宦官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颤抖,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姑……姑奶奶饶命……小……小的就是……就是想……想捡点漏……” 他语无伦次地求饶,“没……没人派……白天……白天那帮内侍省的大爷们……搜刮得可狠了……连墙缝都恨不得抠开……小的……小的看他们抬走一个沉甸甸的大铜箱子……还……还打伤了那个老胡商……就想着……想着能不能捡点他们看不上的边角料……”

“大铜箱子?什么样子?” 安拂姌匕首微微用力。

“就……就一尺见方……黑黢黢的……上面……上面好像刻着些弯弯曲曲的鬼画符……还有……还有蛇缠在一起的图案……死沉死沉的!抬箱子的两个力士脸都憋紫了!”宦官喘着粗气描述,“那老胡商……被他们拖走的时候……好像……好像死死抓着箱子角不撒手……被……被一个穿紫袍的公公……一脚踹在心口……吐了好多血……箱子角上……好像崩下来一小块东西……掉地缝里了……小的……小的就想来找找那玩意儿……”

紫袍公公?杨思勖!安拂姌眼中寒光一闪。她手中这块碎片,果然来自禁忌之匣!巴哈尔老爹为了守护这个秘密,竟遭此毒手!

“那老胡商被带去哪里了?”安拂姌追问。

“不……不知道啊……听……听他们嘀咕……好像是……是送去‘冰井务’……吊命……等着……等着问话……”宦官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冰井务!那是内侍省关押最重要人犯、动用各种阴私手段逼供的绝密死牢!巴哈尔老爹落入那里,凶多吉少!

安拂姌心念电转。她不能在此久留。她手腕一翻,用刀柄狠狠击在宦官后颈,将其打晕拖到角落藏好。她最后看了一眼密室,带着那块冰冷的黑色碎片和满腔的怒火与忧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西市深沉的夜色。

两日后,皇城,紫宸殿偏殿。

龙涎香的气息也无法驱散殿内压抑紧张的气氛。当今天子李隆基端坐御案之后,虽身着常服,但眉宇间凝聚的帝王威仪如同实质。高力士垂手侍立在他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下方,太子李亨、宰相李林甫、大理寺卿裴敦复、京兆尹王鉷、以及刚刚被紧急召入宫的金吾卫中郎将郭虔瓘和曹参军韦应物分列两旁。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无比。

“郭虔瓘,韦应物,”李隆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朱雀大街之事,尔等金吾卫,作何解释?地龙翻身?猛火油库?呵,朕的长安城,何时在地下埋了能把半条朱雀街掀翻的油库?百姓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朕要听实话!”

郭虔瓘额头冷汗涔涔,他是金吾卫最高长官,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出列:“回禀陛下,朱雀街巨变,确系……确系因地下异动引发大火所致……金吾卫已竭力弹压流言,救治伤者,清理废墟……”

“异动?何种异动?”李林甫阴恻恻地接口,目光锐利如刀地刺向韦应物,“韦参军,当夜是你亲自坐镇指挥吧?听闻你麾下儿郎,折损颇重?连异闻司那个闹出不小风波的裴录事,也重伤濒死?可否详细说说,是什么样的‘异动’,能让朕的金吾卫精锐死伤数十,让一个精通工械的录事落得如此下场?莫非……真是某些人口中的‘妖孽作祟’?” 他刻意将“妖孽”二字咬得很重,目光瞟向高力士,显然两人已通过气,要将此事定性在“怪力乱神”的范畴内,既撇清自身可能涉及当年人柱案的责任,又能打击太子一系(裴衍、韦应物隐约与太子府有旧)。

太子李亨眉头紧锁,沉声道:“李相慎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金吾卫将士为国捐躯,岂能以‘妖孽’二字轻辱?韦参军,你如实禀报便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韦应物身上。韦应物深吸一口气,出列,抱拳,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朱雀街之变,绝非寻常地动火灾!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亦绝非寻常盗匪或叛逆所为!此乃——‘工巧之劫’!”

“工巧之劫?”李隆基微微挑眉。

“正是!”韦应物挺直脊背,目光如电,“此劫源于器物因人心怨念、冤屈或邪术而‘成精’,引发超常异变!当夜之事,根源在于太宗朝《万国来朝图》壁画!臣等勘察现场,发现壁画颜料层蕴含邪异力量,能吞噬生灵精魄!更夫刘三,便是被壁画‘活吞’!其后壁画核心异变,引动地脉紊乱,喷发剧毒黑气,吞噬士卒血肉精魂!臣率部以火攻之,险险将其重创压制!此劫之凶险诡异,远超寻常兵灾匪祸!裴录事、李道长、安拂姌等人,皆是在追查此劫根源、破解其邪术时,为护长安百姓而身负重伤!” 他避开了“玄胎之种”这个惊世骇俗的称谓,以“工巧之劫”这个相对“温和”且已有先例(柳莺儿案)的官方术语进行描述,既道出了部分真相,又未触及核心禁忌,同时将裴衍等人塑造成护城英雄。

“荒谬!”裴敦复立刻反驳,他是李林甫一党,“壁画吞人?喷发黑气?韦参军,你莫不是被那妖人鲁平之的邪术吓破了胆?还是与那异闻司的裴衍相处日久,也染上了妖言惑众的毛病?陛下!臣以为,此乃金吾卫疏于职守,致使地下猛火油库管理不善爆炸,引发大火,伤及无辜!韦应物为推卸罪责,故弄玄虚,危言耸听!当严查!”

“裴卿!”李亨厉声喝道,“韦参军浴血奋战,麾下将士死伤枕籍,岂是推卸罪责?那壁画凹陷、墙根渗出的‘人油’、现场残留的诡异黑霜,又作何解释?难道都是猛火油爆炸能造成的?”

殿内顿时吵成一团。李林甫、裴敦复、王鉷等人咬定是“意外事故”,攻击韦应物妖言惑众、推卸责任。太子李亨则据理力争,支持韦应物的“工巧之劫”说,要求彻查壁画根源。高力士垂着眼皮,偶尔轻咳一声,看似调停,实则句句将话题引向“异闻司裴衍等人身怀邪术、或与此劫有染”的方向。

李隆基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并非昏聩之君,朱雀街的惨状绝非寻常爆炸所能解释。但“壁画成精”、“吞食生灵”之说,太过骇人听闻,动摇国本!他需要一个既能平息物议、稳定人心,又能掌控局面的说法。

“够了!”李隆基猛地一拍御案,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工巧之劫也好,意外事故也罢!朱雀街之变,金吾卫处置失当,致使百姓恐慌,将士折损,难辞其咎!韦应物,罚俸一年,杖责二十,暂留原职戴罪立功!郭虔瓘,驭下不严,罚俸半年!着大理寺、京兆尹、金吾卫三方,共同勘察朱雀街废墟,限期十日,给朕一个明明白白、能平息物议的交代!若再敢以怪力乱神之说搪塞,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高力士:“至于异闻司一干人犯,还有那所谓的‘玄阴石’……力士,你亲自盯着,给朕撬开他们的嘴!朕倒要看看,这‘工巧之劫’的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装神弄鬼!”

“老奴遵旨!”高力士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韦应物心中冰凉。皇帝的处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模糊了核心,堵死了他深入追查“玄胎”根源的官方路径。而高力士,则名正言顺地彻底掌控了裴衍、李浊、安拂姌以及最重要的玄阴魄晶!

冰井务,死牢最底层。

这里比水牢更加阴森恐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一种肉体腐烂的甜腻气息。巴哈尔被绑在一个倾斜的石台上,双脚被高高吊起,头朝下悬着。几根细长的银针深深刺入他头顶的穴位。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老宦官(冰井务掌刑太监)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银锤,轻轻敲击着其中一根银针的尾部。

“呃……啊……”巴哈尔发出不成调的痛苦呻吟,浑浊的眼睛翻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子里搅动,将他残存的记忆和意志撕扯得支离破碎。

“说……那青铜匣子……除了禁锢灵魂的邪术……还有什么?”老宦官的声音如同毒蛇嘶鸣,“它和长安的壁画……和那‘玄阴石’……到底是什么关系?天工门……在找什么?”

“不……不知……道……”巴哈尔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匣子……在呼唤……玄胎……它在找……找……”

“找什么?!”老宦官猛地加重了敲击的力道!

“啊——!!!”巴哈尔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绷直,随即软了下去,口鼻溢出黑血,彻底失去了声息。只有那双翻白的眼睛,还残留着无尽的恐惧。

老宦官皱了皱眉,探了探巴哈尔的鼻息,不满地哼了一声:“晦气!还没问到关键就挺不住了!这老胡子的心脉早被杨公公那一脚震碎了,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他挥了挥手,“拖出去,扔化人场。”

两名狱卒面无表情地上前,解下绳索,像拖死狗一样将巴哈尔的尸体拖了出去。昏暗的甬道里,只留下一道蜿蜒的黑红色血痕。

同日深夜,长安城东南,通济渠下游废弃支渠。

污浊的河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渠边淤泥里,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渔网、腐烂的船板碎片,还有……几件湿漉漉的、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粗布衣服。

两个负责夜间巡查水门的武侯,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渠边巡视。其中一人抱怨道:“妈的,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听说朱雀街那边闹妖怪,这水里不会也……”

“闭嘴!乌鸦嘴!”另一人呵斥道,声音却也有些发颤。他手中的灯笼光扫过水面,似乎看到水下一团模糊的阴影。“咦?那是什么?”

两人壮着胆子靠近渠边,用灯笼和腰刀探照。浑浊的水下,隐约可见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惨白色的东西,随着水流缓缓晃动。

“像……像是……人?”一个武侯声音发抖。

另一个胆子稍大,用腰刀小心地拨弄了一下。

哗啦!

一具肿胀发白、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水流带得翻转过来!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足足七八具尸体纠缠在一起,如同被水草缠绕的死鱼,浮浮沉沉!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眶深陷,眼珠不翼而飞,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脸上残留着极度惊骇扭曲的表情,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无数小虫啃噬过的青黑色斑点!

“呕……”一个武侯当场呕吐起来。

“鬼……水鬼索命啊!”另一个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手中的灯笼跌落在地,火焰迅速吞噬了灯罩,映亮了渠边淤泥中一个清晰的、带着粘液的、巨大的、非人生物的爬行爪印!爪印深深陷入淤泥,边缘还残留着几片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破碎鳞片!

凄厉的警哨声,瞬间划破了长安东南死寂的夜空。这水渠浮尸,眼眶尽空,尸身布满诡异斑痕,绝非寻常溺毙!更可怕的是,仅仅相隔不到两个时辰,长安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竟又有三处类似惨案急报传入金吾卫衙署:

西市,胡商聚集的“货栈区”:一座存放西域香料的地窖深处,发现五名波斯胡商尸体。死状与渠边浮尸如出一辙——眼珠消失,脸上凝固着极致恐惧,全身布满青黑色斑点。地窖厚重的石门从内部反锁,无暴力破坏痕迹。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香料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地下暗渠的腐臭湿气。现场地面,发现同样的巨大粘液爪印和幽绿鳞片!

东市,紧邻兴庆宫的“珍玩巷”:一家专营前朝古玉的店铺后院内,店主一家三口及两名伙计惨死卧房。死状相同:失目,惊怖,斑点。门窗完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具尸体手中,死死攥着一块沾染了粘液的、断裂的青铜锁链环!锁环样式古朴,非本朝之物,其上隐约可见模糊的饕餮纹饰!

北面,靠近禁苑的“官炭场”:堆积如山的炭堆深处,发现四名负责守夜的炭工尸体。同样失去双眼,布满斑点。炭堆下方松软的煤灰上,清晰地印着数行巨大的、延伸向禁苑方向的爪印!爪印旁,散落着更多幽绿的破碎鳞片!

四起惨案,东西南北,几乎同时发生!受害者死状诡异可怖,现场皆留下非人的爪印、鳞片和若有若无的湿腐气息!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尸体被发现的地点,看似毫无关联,但若以某种特定的轨迹在地图上连线,其中心点……隐隐指向朱雀大街那一片尚在冒着青烟的巨大废墟!

一种无声的、冰冷粘腻的恐怖,如同瘟疫般,随着这些急报,瞬间席卷了刚刚经历过朱雀街惊魂的金吾卫衙署,并迅速向整个长安城蔓延。黑暗的地底,那沉眠的恐怖存在,似乎并未满足于暂时的蛰伏。它饥饿的触须,正沿着长安城错综复杂的暗渠水脉,悄无声息地蔓延、渗透、狩猎……编织着一张覆盖全城的死亡之网!

“参军!” 浑身泥污、脸色惨白的东南水门武侯连滚爬爬冲进金吾卫衙署,将一块用破布包裹的、还带着淤泥和水草的幽绿鳞片和一张匆忙绘制的爪印拓纸,颤抖着呈到刚刚受完杖责、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韦应物面前,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水……水里有东西!吃……吃人眼的怪物……它……它上岸了!四面八方……都……都出事了!”

韦应物看着那枚闪烁着妖异磷光的鳞片和拓纸上那绝非已知生物的狰狞爪痕,再结合案头堆积如山的、来自东西北三面的同样急报,一股比朱雀街面对玄胎时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玄胎……它从未离开!它的阴影,正从地底深处,笼罩整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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