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张张嘴,看着这场面,说不出话了。
她看傻柱。
傻柱看看蹲地大哭的一大妈,又看看面前生气解释眼神却躲闪的易中海。
那股气憋闷得他难受。
他猛地抓住何雨水手腕:“走!我们走!”
傻柱使劲握紧拳头,指关节发白,喉咙里发出低吼:“李卫东……我何雨柱跟你……没完!你……等着……”
……
与此同时。
红星轧钢厂的大烟囱在冒黑烟。
铁大门开着,穿深蓝、藏青工服的工人们默默走进厂里,去车间和办公楼。
空气里有铁锈、机油和煤烟的味道。
李卫东裹紧旧棉袄,跟着人群走,去比较安静的后勤区。
采购科办公室在一栋旧红砖楼的一楼,窗户朝北。
他推开门,一股纸发霉味、便宜烟味和炉子烤糊红薯的味道混在一起。
“卫东!这边!”靠窗一张掉漆桌子后面,薛贵平笑着招呼。
他是个圆脸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点秃顶,看着和气。
“快来暖和暖和!今天冷得邪乎!”
李卫东走过去,脱了棉袄放椅子上,搓了搓冻僵的手。
他看见薛贵平桌子上摊着一张《北京日报》,旁边有个搪瓷杯子。
薛贵平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压扁的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李卫东一根:“来,提提神。
厂里他们抽的烟太冲,这个顺点。”
李卫东说谢谢接过。
薛贵平划火柴先给李卫东点烟,再点自己的。
两人凑着火吸了一口。
烟味在冷办公室里散开,稍微暖了点。
“昨晚睡好了吗?”薛贵平压低声,看看李卫东的脸,有点想知道,“你们院里那动静不小。
刚才厂门口还听见几个人悄悄说呢。”
他没细问,但显然都知道了。
李卫东吐口烟,烟雾有点挡住脸,他平静地说:“闹是闹,觉还是要睡的。
总不能因为狗叫就不吃饭睡觉了。
我没做亏心事。”
薛贵平点点头,不多问了,换个话题:“一会儿张副主任该来了,肯定又要催着干活。”
他朝对面空桌子努努嘴,那放着旧暖瓶和几叠纸。
正说着,办公室薄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冷风吹进来一个瘦高男人。
是采购科副主任张远。
他四十左右,戴半旧棕眼镜,镜片后面眼睛挺有神,嘴角往下撇,总像不高兴。
他穿了发白的干部服,胳膊下夹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走得很快。
“咳!都到了?快点干活!”张远不看人,走到自己桌子,把纸袋“啪”地摔桌上,震得破搪瓷缸晃了下。
另外三个采购员赶紧坐直,停了聊天。
张远扫了大家一圈,目光在李卫东身上多停了会儿,看了看,嘴角往下动了动,没出声。
他推推眼镜,从纸袋拿出几页薄薄的油印纸。
“都听着!”他清清嗓子,声音有点哑,“刚开完会!上面说了!车间现在缺原料,特别铸造和锻造!我们科必须按时按量弄到货!”
“任务在这上面!”他晃晃手里的纸,开始分活儿,“小刘,房山良乡公社,收生铁,两千斤!老赵,通县马驹桥,焦炭一千五!薛贵平,丰台卢沟桥,废钢边角料三千五!李卫东——昌平!秦家庄公社!细粮八百斤,鸡蛋三百个!下个月十五号前,必须送到厂仓库!所有票据,当天领当天清!明白吗?”
李卫东看到纸上秦家庄公社名字和八百斤粮、三百鸡蛋的任务,心里想昌平多远、这事有多难,脸上没什么表情:“明白。”
薛贵平吸口气:“张主任,这……秦家庄那边是山地,上个月我去过,收成不好,八百斤粮还要三百蛋……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他想帮李卫东说说。
张远立刻板起脸:“薛贵平!这是后勤处的任务!谁没困难?能克服要克服,不能克服硬克服也要上!现在国家搞建设,大家都紧巴!李卫东年轻,能跑!这活儿他正合适!有意见?”
薛贵平脸红了,说不出话。
李卫东轻轻按了下薛贵平的胳膊,让他别说了。
他看着张远有点晃动的眼神:“保证完成。
张副主任,开采购单和取款条吧。”
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不容商量。
张远被他看得心一跳,躲开眼光,慌忙在纸袋里翻:“哦,单子马上开。
钱去财务处领,凭我条子。”
他飞快写了几张条,盖章签字,递给李卫东时手指头有点抖。
李卫东接过盖红章的采购计划和取款条,纸上有墨水味。
他没再看张远,转身对薛贵平说:“老薛,走,一起去财务处。”
还没到财务处窗口,就听见算盘“噼啪”声和一个女声不耐烦:“写错了!大写不行!重写!”领钱的人排了一队。
挤在排汗味和烟臭的队伍里,等了好久才轮上。
薛贵平小心地拿票据和私章递进窗口。
窗口里是个穿蓝衣服戴套袖的胖女出纳员,拉长脸接过票,反复看,扒拉几下算盘珠子,又对了会儿厚账本。
“你这日期章没盖清吧?”她皱起眉,指着票上一个印,“这儿有点糊,墨水晕开了,是不是歪了?”
“哎哟我的好大姐,”薛贵平赔着笑,指指章上还算清楚的字,“年、月、日都清着呢,就是早上盖急了,墨多。
我们科张副主任亲自批的,还能是假?”
女出纳员又翻了翻旁边的登记本,嘀咕:“行吧行吧,下次盖好点!”
这才慢吞吞从桌下几沓用皮筋捆着的钱票里抽出一小摞,细细数了三遍,从铁栅栏递出来:“拿着,点清了!三百五!”
薛贵平连说谢谢,拿过钱仔细看过数字没问题,才在本子上签了名字。
轮到李卫东,他也递上条子。
女出纳接过去只看了上面的项目和钱数——八百斤细粮、三百鸡蛋——眼睛就斜看过来,在他年轻的脸上和看着挺新的工装上看了下,又对了下日期章。
她鼻子里发出很轻的一声“哼”,在钱堆里翻找的时间比刚才薛贵平那次长,动作也更慢。
李卫东站着不动,眼睛看着女出纳数钱。
女出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手上快了点。
最后,几张新十块钱和几沓粮票被“啪”地拍在窗口水泥台上:“六百四十五块八!一千三百斤粮票!数清楚!”她的声音很急,很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