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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烬霜》的后期制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最终成片效果远超预期。定档播出的日期公布后,宣传期如同一场骤然刮起的风暴,将江宸和苏言再次不由分说地卷到一起,推向公众视野的最前沿。

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频繁地合体出现在各种场合:盛大的开播发布会、收视率极高的王牌综艺节目、顶尖时尚杂志的双人封拍摄、以及数不清的媒体专访和线上直播……每一次同框,对翘首以盼的CP粉而言是彻夜狂欢的盛宴,糖点被反复咀嚼分析;可对深知内情的苏言来说,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蜜的煎熬与酷刑。

他必须调动起全部的职业素养和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眼神、规范自己的动作、甚至压抑住每一次因江宸靠近而本能加速的心跳和想要依赖的倾向。他需要在镜头前演出剧本要求的“深情凝望”与“默契互动”,却又必须在下一秒镜头移开时,迅速收敛所有外溢的情感,变回那个礼貌、谦逊、带着恰到好处距离感的“同事苏言”。

这种在“戏”与“真”之间极限切换的痛苦,对他而言,远比任何一场情绪爆发的哭戏或体力透支的打戏都更加耗神和难熬。每一次活动结束,他都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而江宸,则向所有人完美展现了顶流巨星无可指责的职业素养。在聚光灯下,镜头前,他可以和苏言谈笑风生,眼神温柔得能溺毙所有人,可以配合主持人的要求做出各种看似亲密的互动,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低语时气息交缠,每一个细节都被镜头捕捉,放大,引发阵阵尖叫。他的表演无懈可击,仿佛那个深情款款、对徒弟呵护备至的师尊离烬从未离开。

然而,一旦镜头移开,灯光暗下,周遭只剩下工作人员时,他周身那股温和的气场便会迅速褪去,恢复成那个礼貌却疏离的顶流江宸。他会自然地与苏言拉开距离,表情淡漠,很少再有额外的交流,仿佛刚才那个在镜头前与他默契十足、眼神拉丝的人,只是被精心扮演出来的一个幻影。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反差,让苏言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时而因那片刻的“戏假情真”而飞入云端,时而又因那迅速冷却的“人后疏离”而重重坠入谷底,摔得生疼。他看不透江宸,那份偶尔得到的温柔是真的吗?还是仅仅出于敬业和配合宣传的需要?不安像藤蔓,悄无声息地越缠越紧。

与此同时,外界的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加码,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试图将他们淹没。

江宸的经纪人王姐找江宸谈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语气也一次比一次更严厉,更急躁。

“阿宸!你看看这个!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王姐几乎是闯进休息室,将平板电脑重重摔在江宸面前的化妆台上,屏幕亮着,显示着某个著名八卦论坛的热帖标题——【深度扒皮:论某资源咖小生如何靠‘蹭’顶流成功上位的108种手段】。帖子里图文并茂,罗列了大量所谓的“证据”:从早期模糊的机场“撞衫”(其实是常见品牌),到被刻意P成相邻座位的航班信息,再到某些公开活动上苏言望向江宸背影的镜头被解读为“痴缠算计”……下面的评论区污秽不堪,充斥着人身攻击和恶毒的诅咒。

“这些黑通稿来势汹汹,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水军下场带节奏,联动了好几个营销号!再这样下去,你的商业价值、你的高端形象都要被他拖垮!拖下水!”王姐的声音又尖又利,“你必须立刻、马上跟他保持距离!在公开场合绝对不能再有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互动!我已经让公关团队连夜去处理这些帖子了,但你这边必须拿出明确的态度!”

另一边,苏言的经纪人林薇也同样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她不仅要疲于应付来自江宸庞大粉丝群体的恶意举报、谩骂和网络暴力,还要硬着头皮应对公司高层越来越不耐烦的施压电话。

“苏言!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林薇在某次活动后台,将他拉到无人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可笑的心思!认清你自己的位置!江宸那边团队已经极度不满了,认为是我们这边在故意模糊界限、捆绑炒作!你再这样不知分寸、不懂进退,别说公司承诺你的后续资源全部泡汤,就连你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可能被收回!公司不是做慈善的,不会保一个不懂规矩的棋子!”

她看着苏言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放缓了些,却更显冷酷:“你以为江宸对你那点若有似无的不同就是真心?别太天真了!他那种地位的人,什么没见过?不过是剧组夫妻,一时新鲜,玩玩而已!等剧播完,热度过去,你看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更让苏言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的是,一些更隐私的骚扰开始出现。他的私人手机号码不知如何被泄露,开始接到一些匿名的恐吓电话和充满污言秽语的短信。甚至有一次,他住的公寓门口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匿名礼盒,里面装满了被撕碎的、他和江宸的合照,上面用红笔写满了“去死”、“贱人”等字样。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江宸。他害怕看到对方嫌恶或麻烦的眼神,害怕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因为自己的“麻烦”而彻底粉碎。他只能独自吞咽下这份委屈和恐惧,在人前努力维持着平静,人后却常常被噩梦惊醒,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就在这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一个看似偶然的意外,像一颗投入本就波澜暗涌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疑窦的涟漪,最终演变成无法忽视的裂痕。

某次繁忙的宣传活动间隙,苏言不小心将自己贴了防窥膜的手机落在了共用休息室的沙发缝隙里。他折返回去取时,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江宸的助理小陈背对着门口,正压低声音和人通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慌乱?

“……王姐,那批照片真的压不住了吗?对方开价太高了,简直狮子大开口……关键是宸哥那边,他的脾气您知道的,要是让他知道苏老师之前和星耀的李总私下……”

小陈的话说到一半,似乎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过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苏言。

“苏……苏老师,您……您怎么回来了?”小陈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眼神慌乱地闪烁,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掐断了电话,嘴唇哆嗦着,一副欲言又止、闯下大祸的模样。

星耀的李总?

照片?

压不住?

私下?

这几个关键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苏言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星耀的李总……那是圈内名声赫赫的人物,以“赏识”和“提携”年轻貌美、急于上位的艺人著称,风评极为暧昧。什么照片?什么时候的私下?小陈那慌乱的眼神和戛然而止的话语,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留白,瞬间吞噬了苏言所有的理智和安全感。

他几乎是机械地拿回自己的手机,语无伦次地说了句“忘了东西”,然后脚步虚浮地逃离了休息室。走廊的光线明明很亮,他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在不安、压力和外界不断灌溉的恶意中,疯狂地滋生蔓延,扭曲生长。

苏言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和江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江宸偶尔的走神和心不在焉,那些欲言又止、似乎隐瞒着什么的时刻,他对自己事业发展从不主动过问甚至有些回避的态度……以及,他那样一个身处云端、见惯风月的人,为什么会独独对自己这个一无所有、懵懂笨拙的新人另眼相看?那份“喜欢”,真的纯粹到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吗?自己拿到《烬霜》这个顶级资源,背后真的……完全清白吗?

他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个声音在微弱地挣扎,告诉他应该相信江宸,相信那段短暂却真实的温暖。但周遭无处不在的暗流、经纪人一次比一次严厉的警告、粉丝恶毒的诅咒、匿名骚扰带来的恐惧、以及小陈那句未说完的话……所有这些都像沉重的阴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将他紧紧包裹。

那份本就建立在不对等和巨大压力之下、不够坚实的信任,终于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裂痕已然出现,并且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悄然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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