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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干事的脚步消失在楼道尽头,那扇薄薄的木门仿佛从未如此沉重,将门外那个带着体制寒意与探究意味的世界,与门内这方惶恐而紧绷的小小空间,隔成了两个世界。门一关,炉火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瞬间显得如此稀薄,仿佛随时会被门外渗透进来的、无形无质的压力吹散。

林桂兰背靠着门板,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后怕。那阵急促的、带着不祥预感的心跳,直到此刻才像擂鼓般在胸腔里重重响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门闩上,仿佛那粗糙的铁栓能提供某种虚假的安全感。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李干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那个装着图纸的文件袋,还有他最后那句看似平淡、却透着某种不容拒绝意味的“工作需要”。

“妈……”方唐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试探,将她从冰冷的僵直中拉了回来。

林桂兰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她没有去看儿子,而是几步冲到窗前,“哗啦”一声,将窗帘猛地拉上,动作近乎粗鲁,隔绝了窗外那片灰沉沉的、仿佛也带着窥视意味的天光。然后,她才转回身,目光落在方唐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惊魂未定的恐惧、深不见底的担忧,还有一种近乎严厉的审视,仿佛要从儿子那张稚嫩的脸上,揪出那个惹来这一切麻烦的、看不见的“特别”之处。

“唐唐。”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过来。”

方唐依言走过去,在母亲身前站定。他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紧绷,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虑。

林桂兰蹲下身,双手用力握住儿子窄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他单薄的棉袄里。“唐唐,你看着我。”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跟妈说实话,你……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方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个问题,不再是上次那种带着惊愕和后怕的询问,而是带着一种刨根问底的、近乎执拗的探寻。图纸,设备,技术科长……这些东西离她们母子的生活太远了,远到不真实。可偏偏,那个“不真实”的世界,派了人,敲开了她们的家门。这让她害怕,更让她生出一种必须弄清楚、必须掌控住的不安。她不能让儿子身上,有任何她无法理解的、可能会招来灾祸的“东西”。

方唐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指尖传来的、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和她眼中那种濒临失控边缘的恐慌。他知道,母亲这次是真的吓坏了。上次还可以用“瞎说”、“碰巧”糊弄过去,但李干事的再次到来,带着明确的“工作需要”的指令,彻底击碎了她最后那点自我安慰的可能。她需要真相,或者说,一个能够让她安心、让她觉得可以理解的“解释”。

“妈,我真的就是瞎说的。”方唐垂下眼睫,避开母亲灼人的视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被逼问的委屈,但也努力保持着一种孩童的“理直气壮”,“那图上画的那些圈圈杠杠,跟我在锅炉房后面看见那个铁疙瘩上的一些地方,有点像……我就想,是不是那里也‘坏’了?就像炉子堵了,得通一样?我……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就那么说了。”

他再次搬出“锅炉房废料堆”这个万金油式的理由,并加入了更具象的联想——“像炉子堵了”。这个比喻粗糙,但符合孩子的思维逻辑,将复杂的机械问题简化为生活常识。同时,他强调了“不知道对不对”和“就那么说了”,突出了其行为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削弱了其中可能蕴含的“预谋”或“特殊能力”的暗示。

林桂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那审视的目光,似乎要钻进他的脑子里去看个究竟。良久,她手上的力道才稍稍松了些,但眼神里的忧虑并未减少。“锅炉房后面……你还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她追问,试图从细节中捕捉到蛛丝马迹,好拼凑出一个她能接受的“真相”。

“就……看见几个叔叔拿着图纸,对着铁疙瘩指指点点,好像很发愁的样子。”方唐回忆着,尽力描述得模糊但合理,“听见他们说……‘尺寸对不上’、‘装配有间隙’、‘运行起来偏心跳动’……还有‘轴承’、‘噪音’什么的……我也听不太懂,就记住了几个词。” 他将上次随口提到的几个术语,与更具体的“装配”、“跳动”等可能产生噪音和震动的词汇结合,听起来更像是偷听到了技术人员讨论故障的现场。

林桂兰沉默了。儿子的解释,逻辑上是通顺的。一个好奇的孩子,记住了几个大人口中的专业词汇,看到相似的图形,产生了大胆的联想,碰巧说中了……听起来,似乎比接受儿子拥有某种诡异的“直觉”或“透视眼”更容易让人接受。虽然这“碰巧”也未免太巧了点,巧得让人心头发慌,但……或许,这世上就是有这种难以解释的“巧”?

她看着儿子低垂的小脑袋,那细软的头发,那因紧张而微微抿着的嘴唇。心头的恐惧,被一股更深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和保护欲搅动着。不管那“特别”是什么,不管是不是真的“碰巧”,她只知道,不能让它再引来任何关注了。

“唐唐,”她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彻底松开,转而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声音疲惫而决绝,“妈信你。可你记住妈的话,从今往后,那个锅炉房后面,再不许去!铁蛋要是再叫你去,你就说不舒服,要在家看书,听见没?还有,不管是谁,厂里的领导,还是邻居,再问你关于机器、图纸的事,你就说不知道,忘了,听不懂。实在不行,你就躲妈身后,妈帮你挡着。咱们家小门小户,经不起这些,明白吗?”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在方唐心上。那不是一个询问,而是一个指令,一个带着恐惧和母爱的、不容辩驳的指令。

“嗯,我记住了,妈。再也不说了,再也不看了。”方唐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母亲不是在责怪他,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搭建一座脆弱的堡垒,试图将他与那个危险的“特别”隔绝开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桂兰用行动践行着她的“指令”。她几乎不再让方唐独自外出,即使是在楼后的空地玩耍,时间也被严格控制。铁蛋再来找方唐,林桂兰会找各种理由婉拒,不是说“唐唐要写作业”,就是说“他有点咳嗽”,态度客气而疏离。几次下来,铁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嘀咕着“唐唐他妈最近好怪”,来得也少了。

家里的那台破收音机,被林桂兰用旧布包好,塞进了五斗柜最底层,上面还压了好几件厚重的旧衣服,仿佛要将其彻底封印。方唐知道母亲是怕这东西再“惹事”,尽管它除了噪音,几乎收不到什么清晰的电台。

而厂区里,关于年前那台进口设备故障的零星讨论,在技术科介入后,似乎慢慢平息了下去。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老工人在食堂或澡堂里,用混杂着敬畏和不解的语气提起:“听说陈科长带着人,把那个什么齿轮箱又拆了一遍,好像真找到了点毛病……啧,洋机器也有不灵的时候……”

“可不,据说是在几个不起眼的地方,有微小的加工误差,还有设计上的一点……什么应力集中?反正挺玄乎,咱也听不懂。不过修好了是真的,动静小多了。”

“陈科长厉害啊,这都能查出来……”

“听说……也不全是陈科长看出来的?好像有点别的‘启发’?谁知道呢……”

这些风言风语,如同早春料峭的风,带着寒意,吹不进被窗帘和门板守护的方家小屋,却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至少,当林桂兰偶尔去厂里的开水房打水,或者路过车间外墙时,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压低声音的交头接耳,都会让她神经瞬间紧绷,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风声鹤唳。任何与“厂里”、“技术”、“图纸”相关的字眼,都会让她心头一紧。她不再允许方唐接触任何“复杂”的东西,除了那几本翻烂的书和家务,儿子的世界被缩小到了这间屋子。她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来对抗内心对未知的恐惧。

方唐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他理解母亲的恐惧,也心疼她的过度反应。他知道,母亲是在用她能想到的唯一方式保护他。但他也清楚,这种隔绝,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陈科长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神,像一根悬在头顶的、无形的丝线,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

他开始更加谨慎地使用,或者说,是“感受”玄黄鉴残片带来的那点微末能力。他不再尝试“引导”或“观察”任何具体物体,甚至刻意减少了与残片的“沟通”。大部分时间,他只是让那枚温润的残片和桃木坠静静贴在心口,像两个沉默的守护者,一个来自洪荒的缥缈,一个来自父亲手泽的温度。

只有在夜深人静,确认母亲熟睡后,他才会在极度的黑暗中,悄悄将残片握在掌心,尝试着那种最基础、最温和的“感受”。不是去“看”什么,不是去“引导”什么,仅仅是去“感觉”它本身的存在,那温润之下,似乎有着极其缓慢、微不可察的某种“律动”,如同冬眠生灵迟缓的心跳,又像深埋地底的古老根须,在汲取着不为人知的养分。

这“律动”极其微弱,若有若无,但方唐却能隐约感觉到,它似乎……与母亲越来越紧绷的神经、与自己越来越压抑的心境,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当母亲在灯下因忧虑而久久无法入眠,眉头紧锁时,那残片的“律动”似乎会变得略微“滞涩”;而当自己因为母亲过度的保护而感到窒息般的烦闷时,那“律动”又会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焦灼”。

这感觉很玄妙,也很危险。它似乎在提醒方唐,这枚残片并非死物,它与他,与他的情绪,与他周遭环境(尤其是母亲的情绪)之间,存在着某种他尚无法理解的联系。这种联系,比单纯的“视野”能力,更令人心悸。

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中,滑向春寒料峭的三月。楼前的积雪化尽,露出黑黄泥泞的地面,又被新落的、裹挟着煤灰的尘泥覆盖。天空常常是那种洗不净的灰白,阳光吝啬,空气里有种冻土初融、万物尚未苏醒的清冷和滞涩。

这天下午,天色尤其阴沉。风不大,却带着湿冷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炉火又变得奄奄一息,添了几块煤,也只是冒出浓烟,火苗迟迟上不来,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林桂兰披着旧棉袄,坐在炉子边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件缝了一半的裤子,针线在她指间穿梭,动作却比往日慢了许多,时不时停下来,对着炉口发一会儿呆,眼神空茫。

方唐坐在对面,腿上摊着那本《新华字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屋子里太冷了,寒气仿佛能穿透棉衣。他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和炉膛里那团要死不活的暗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压抑,在隐藏。压抑对玄黄鉴能力的探索,隐藏自己内心那点因为“不同”而产生的、既恐惧又隐隐兴奋的情绪。他像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幼兽,看着母亲因为保护他而将自己也关进笼子,无能为力,又焦躁不安。

此刻,这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屋子,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而那始终烧不旺的炉火,就像是他被压抑着、无法释放的……某种东西。

要不要……再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像野草般疯长。不是为了炫耀,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甚至不是为了取暖。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抗?对冰冷环境的反抗,对压抑状态的反抗,对那种被无形丝线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之不安的反抗。

他想让炉火旺起来。不是靠通炉箅,不是靠换好煤。而是用自己那点……也许真的可以“影响”物质细微状态的能力。

这个想法危险而大胆。一旦成功,哪怕只有微弱的效果,也可能引起母亲的注意,甚至恐慌。但他心中那团被压抑了许久的火苗,似乎也被这冰冷的屋子点燃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母亲。林桂兰正低着头,专心对付裤子上一个特别顽固的线结,眉头紧锁,全神贯注,暂时没有注意到他。

就是现在。

方唐放下字典,将双手拢在一起,对着嘴巴呵了几口热气,然后,像是因为冷而搓手取暖一般,将双手的手心相对,轻轻合拢。在他的掌心之间,紧贴着那枚温润的玄黄鉴残片。

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不去想成功的可能,不去想失败的后果。只是将全部的意念,集中在一点——让炉膛里的煤,烧得更“透”,更“顺”,释放更多的热。

他不再尝试去“看”炉膛内部的结构,也不再模拟“引导”线条的力量。这一次,他摒弃了所有具体的想象和目标,只是纯粹地、反复地、在心中“呼唤”那种感觉——一种温暖、活跃、能量顺畅流转的感觉。他将这种感觉,通过紧握残片的手掌,想象着传递出去,传递向炉子,传递向炉膛里那些沉默、冰冷的煤块。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恳请?或者说,一种源自内心渴望的、模糊的“同频”?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炉火依旧半死不活,冒着呛人的青烟,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心因为紧握而微微出汗,贴着冰冷的残片,传来湿滑的凉意。

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是妄想吗?自己的能力,终究只是错觉,或者仅能作用在极少数特定物品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松开手时——

胸口,一直沉寂的玄黄鉴残片,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清晰的、不同于以往的“悸动”!

不是温热的暖流,也不是轻微的震颤。而是一种……如同共鸣箱被敲响般的、低沉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嗡”声!这声音并非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与此同时,他紧握残片的掌心,感觉那温润的青铜表面,似乎瞬间“活”了过来,不再是冰冷沉寂的死物,而是像一颗微缩的心脏,在他掌心肌肤之下,有力地、缓慢地搏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顺着他的手臂,流向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这“脉动”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信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关于“协调”、“激活”、“释放”的模糊意念,通过残片与他相连,又被他那强烈渴望“温暖”的意念引导着,隐隐指向了炉子的方向!

“噗!”

炉膛里,那团暗红的火炭中心,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小簇明亮的、近乎蓝白色的火苗!紧接着,周围的煤块仿佛被瞬间注入了活力,橘红色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不再是之前那种有气无力的舔舐,而是蓬勃地、热烈地燃烧起来!炉口发出“呼呼”的、令人安心的燃烧声,灼热的气浪带着煤火特有的干燥暖意,迅速扩散开来,驱散了屋里的阴寒!

“咦?”林桂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动了,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突然变得旺盛的炉火,“这火……怎么一下子旺了?”

她站起身,凑到炉子前看了看,又拿起旁边的火钩子,习惯性地想捅一捅炉箅。但炉火燃烧得异常充分,炉箅下方几乎没有积灰堵塞的迹象,火钩子插进去,只带出一点白色的灰烬。

“怪了……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她嘀咕着,伸手在炉口上方试了试温度,热气烫得她缩回了手,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如释重负的暖意,“这下好了,暖和多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方唐,见他正“专心致志”地搓着手,小脸似乎也被炉火映得有些发红,便没有多想,只当是煤块烧透了,或者是风向变了。

“这下不冷了,唐唐。”她重新坐下,拿起针线,声音里也透出一点暖意,“这炉子也是,一阵一阵的。”

方唐轻轻“嗯”了一声,没敢抬头。他的心脏还在狂跳,掌心紧握着那枚刚刚传递出奇异“脉动”的残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成功了?还是……只是巧合?

炉火旺盛地燃烧着,橘红色的光芒充满小屋,驱散了阴霾,带来了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暖意。热量从炉壁辐射出来,冰冷的空气开始流动、升温,墙角的水缸壁上,凝结的冰霜悄悄融化,滴下细小的水珠。

林桂兰的脸色,在炉火的映照下,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她缝着裤子,偶尔抬眼看看烧得正旺的炉子,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下来。这温暖,是切切实实的,是能立刻感受到的。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一炉旺火,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方唐悄悄松开紧握的手,让残片重新贴回胸口。那清晰的“脉动”已经消失,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但那温热感,似乎比之前更加……“饱满”了一些?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工作”,消耗了,却也因为某种“互动”而得到了微弱的滋养?

他不知道这是否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炉膛里那蓬蓬勃勃、散发着稳定热量的火焰,却是真实不虚的。

这成功,微小,却真切。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压抑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密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涟漪。

危险吗?当然。母亲的警惕就在咫尺。但这尝试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室温的升高,还有一种……突破禁忌、验证自身可能性的、隐秘的兴奋和力量感。

他抬起头,看着跃动的炉火映照下,母亲微微舒展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保护母亲,想驱散她的恐惧,但这力量的来源和使用方式本身,却又可能是她恐惧的根源。

他悄悄地,再次握紧了胸口的残片和桃木坠。一冷一温,一天一地,此刻却在他掌心,紧密相依。

窗外,天色更加阴沉,似乎真的要下雪了。但小屋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

方唐闭上眼,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奇异的“共生”温度。

路,似乎变得更复杂了。但这温暖,却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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