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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傩面人指尖的暗红警告光熄灭了。

但那无形的灼痕,似乎永远烙在了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更烙在了死寂的空气里。

干扰者,视为窃密。警告一次。

没有第二次。谁都清楚,下一次,恐怕就不是警告了。

角落里,杨未蜷缩的背影僵直着,连那细微的颤抖都仿佛被冻结了。他像一尊骤然风化的石膏像,所有的生气都被那张紧攥在怀里的淡黄纸笺吸干,只留下一具空壳,和壳里疯狂沸腾却又被死死封住的惊涛骇浪。

没人再敢开口,甚至不敢将目光在杨未身上过多停留。那道警告划下了无形的禁区,看,也可能成为一种“干扰”。

沉默有了重量,压得人胸腔发闷。

阿淮的目光落在杨未被阴影吞没的轮廓上,大脑却在寂静中高速运转。杨未最初展开纸笺时的剧烈反应,那种触及认知边界的冲击感,绝非仅仅看到了“危险”或“答案”。那更像是……看到了某种不该存在、却与自己隐秘认知产生可怕共鸣的东西。

“回响”线索。“溯源”。

如果“未羊门”内的事件是果,那么这纸笺上记载的,很可能就是因,甚至是更早的、类似的“因”。杨未饱读古籍野史,能让他如此失态的,会不会是某段……被记载过的、与眼前情景惊人相似的“历史”或“传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窸窣声,从杨未的方向传来。

不是纸响。是……指甲刮擦硬物的声音。

阿淮眼神微凝。杨未低着头,手指在做什么?

紧接着,一阵压抑到极点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极其短促的吸气声。不是惊讶,更像是……突然嗅到剧毒气体般的本能屏息和恐惧。

杨未的头,猛地向一侧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视线似乎飞快地扫过了房间里的某个人,又立刻像被烫到般弹回,重新死死埋下。

他在看谁?

阿淮没有立刻转动视线去追寻,而是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房间里每个人的位置和状态。

陈守财依旧闭目“计算”,但耳廓微微朝向杨未的方向。金酉换了个环抱手臂的姿势,指尖深深掐进上臂的衣料。吴老狗揣在袖中的手似乎完全静止了,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赵雄焦躁地搓着脸。牛大力担忧地望着阿淮。苏晓还是老样子。杜安头埋着,但偏侧的耳朵角度没变。朱富贵虚弱地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但眼皮眨动的频率,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点。

杨未看的是谁?他看到了什么,会让他产生那种下意识的、惊恐的回避反应?纸笺上的内容,与在场的某个人……直接相关?

这个念头让阿淮心底的寒意更浓。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杨未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块砖。

渐渐地,另一种声音取代了那细微的刮擦声——牙齿打颤的声音。

咯咯……咯咯……

轻微,却持续不断,从杨未蜷缩的背影里渗透出来,带着一种生理上无法抑制的寒冷与恐惧。他整个人都在这种细微的战栗中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开始摇头,幅度很小,但很坚决,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喃喃着什么,像是在否定看到的内容,又像是在抗拒随之而来的认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阿淮瞳孔微缩的动作。

他松开了那只一直死死捂着嘴的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心口位置,隔着灰色的粗布衣,用力地、反复地抓挠了几下。不是那种疼痛的抓挠,更像是一种……试图抓住什么实物来确认或安抚的、无意识的动作。

他想抓住什么?他心口有什么?

阿淮猛地想起,杨未的自我介绍——“老图书馆员”。这种老派的文人,尤其是接触古籍的,有时会有佩戴贴身古玉或护身符的习惯,用以“避邪”或“宁神”。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淮的猜想,杨未抓挠心口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手指僵在那里,然后,极其缓慢地,探入了自己衣襟的内侧。

这个动作更加私密,也更加异常。

他在摸什么?

几秒钟后,他的手指抽了出来,指尖似乎捏着某样小而扁平的物件。因为背对光线且蜷缩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能看到他低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盯着那从怀里掏出的东西,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看看掌心的东西,又猛地抬头,再次飞快地、惊恐地瞥了一眼之前看过的那个方向,这一次,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瞬,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和一种……荒谬的确认感。

紧接着,他像是被彻底击垮了,整个人软了下去,额头抵住膝盖,那只握着东西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手指松开。

那件小物件,“嗒”一声轻响,掉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是一枚颜色沉暗的、系着红绳的圆形玉片。因为距离和光线,看不清具体纹样。

杨未没有去捡。他只是瘫在那里,先前剧烈的颤抖变成了轻微、持续的哆嗦,仿佛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在刚才那番无声的挣扎与确认中被抽空了。他紧攥着纸笺的手也松开了些许,纸笺滑落出来一半,搭在他的膝盖上,随着他的哆嗦微微颤动。

他似乎“溯源”出了什么。

而那结果,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可怕到足以摧毁他这个年纪和阅历的人的心理防线。

阿淮的心沉了下去。杨未掏出的玉片,和他看向某人的惊骇眼神,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触目惊心的联系。这联系,就记载在那张纸上,被杨未的“溯源”挖掘了出来。

究竟是什么?

与谁有关?

与“未羊门”内马毅的牺牲,又有何关联?

“余烬”的威胁悬在头顶,没人敢问,甚至不敢表现出过分的好奇。但房间里的空气已经变了质,猜疑和不安如同那灰绿色的雾气,无声地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毛孔。

陈守财终于睁开了眼,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地上那枚玉片,又扫过房间里每一个人,最后与金酉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碰撞,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疑与警惕。吴老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认识那玉的形制吗?赵雄一脸茫然,但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意,不自觉地挪了挪位置,离最近的陈守财远了一点。牛大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苏晓依旧无声。杜安的耳朵似乎又偏转了一个角度。朱富贵的眼皮,轻轻合上了,仿佛不胜疲惫。

而傩面人,自警告之后,便恢复了绝对的静止,如同真正的死物。

只有杨未压抑的、断续的抽气声,和那枚躺在冰冷地面上、无人敢去触碰的暗淡玉片,证明着某个骇人的秘密已经被揭开了一角。

“溯源”似乎完成了。

但“完成”之后呢?

规则没说。

下一次门,依旧没有开启的迹象。

杨未瘫在那里,像是失去了所有价值,也失去了所有防护,暴露在众人复杂难言的目光和无声滋长的猜忌之中。他手中那张半展的纸笺,像一块烧红的铁,吸引着所有视线,又烫得无人敢真正靠近。

秘密已经显现,却无人敢接受。

寂静,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凌迟。

阿淮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杨未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而其他人在这充满未知恐惧和猜忌的沉默里,只会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危险。必须有人打破这僵局,哪怕只是……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尊傩面人,又移向房间中央空荡荡的地面。

他深吸一口气,用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问了一个看似无关、却又关乎所有人的问题:

“引导者。可否告知,下一次门开启,是否有大致的时间规律?或者,是否有我们可以主动触发的条件?”

他的问题,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聚焦于杨未和那秘密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地上微微动弹了一下的杨未,都下意识地,转向了阿淮,又紧张地望向傩面人。

规则的化身,会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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