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精选的一篇历史古代小说《渊隙:万历求生录》,在网上的热度非常高,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有薛静夏铭,作者见龙在田1987,无错版非常值得期待。《渊隙:万历求生录》这本历史古代小说目前连载,更新了181603字。
渊隙:万历求生录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十九章:碎片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杂役院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疲惫、焦虑和劫后余生的压抑气氛。油灯早已熄灭,只有灶膛里埋着的暗红炭火,透过碎砖缝隙,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几缕微弱而摇曳的光斑,将几张围坐的人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他们此刻难以言说的心境。
夏铭将从赵秉安那里带回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蓝皮旧账,重新埋回灶膛下的隐秘洞穴,仔细掩盖好灰烬和碎砖。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寒意。
毛文瀚已经重新燃起了灶火,烧了一陶罐热水。每个人手里捧着一碗滚烫的、几乎没什么味道的白水,小口啜饮着,试图驱散骨髓里的寒冷和后怕。
“赵秉安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东西,交给我们了?”田岳最先打破沉默,声音因为紧张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变调。他压低声音,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个刚刚被填平的角落。
“是交给我们,也是把刀架在了我们脖子上。”薛静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长时间集中精神誊抄和紧张所致,但语气依旧冷静,“他无路可走了。冯景荣逼他交出‘干净’的账本,但他处理不了上面的‘标记’,又不敢完全信任冯景荣给的‘钥匙’。我们成了他唯一可能抓住的、能帮他‘处理’问题(哪怕是伪造)的稻草。同时,把旧账这个最大的祸害藏在我们这里,一旦出事,我们可以是最先被牺牲的替罪羊。”
毛文瀚重重哼了一声,拳头捏紧又松开:“这老狐狸,算盘打得精!那我们抄的那本新的呢?真能骗过去?”
“不知道。”夏铭摇头,他坐在一张破凳子上,双手拢着粗陶碗汲取着微弱的暖意,“笔迹只能模仿个大概,内容倒是分毫不差。冯景荣要的是‘干净’账本,重点可能真的在那‘标记’是否消除。如果他们有什么办法检测‘标记’的存在,那赝品或许能蒙混一时。如果他们仔细核对笔迹,或者旧账上有我们不知道的暗记……那就难说了。”
“那……那账里到底记了些什么?”陈锋忍不住好奇,又带着恐惧问道。
夏铭和薛静对视一眼。账本的内容太过惊人,牵连太广,有些条目甚至涉及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名词和代号。直接说出来,对这些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同伴,可能造成更大的冲击和恐慌。
“很多。”夏铭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有赵秉安历年贪墨、收受各路人等贿赂的记录,数额不小。有他与府城一些官吏往来的账目。还有一些……像是替某个大人物经手处理的银钱货物,名目模糊,但数量巨大。最重要的是,有与‘冯’姓,以及疑似王府相关的条目,时间跨度很长,而且……似乎不仅仅是钱粮往来。”
他没有提及那些令人心惊的代号和“某卫所”的关联,也没有说某些看似普通“杂物”背后可能隐藏的可怕含义。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或许越安全。
“王府……”张磊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苍白,“果然……这下麻烦大了。”
“麻烦一直都有,只是现在更具体了。”薛静接口,“我们现在手里,等于捏着赵秉安,甚至可能捏着冯景荣背后那些人一部分命脉的副本。但这东西,现在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徐婉,”夏铭看向一直安静蜷缩在薛静身边、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的徐婉,语气放得格外柔和,“刚才那本旧账……你‘感觉’到什么了吗?比如那个‘标记’?”
从夏铭拿出那蓝布包裹开始,徐婉就表现得异常沉默和……畏缩。她几乎不敢看那个方向,身体也一直微微发抖。
听到夏铭问话,徐婉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恐惧和一丝……痛苦?她咬了下嘴唇,声音细弱:“那本账上的‘线’……很乱……很‘死’……但是……好像……连着很多地方……有些地方……很‘深’……很‘暗’……还有……”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分辨,“刚才……它被拿出来的时候……好像……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薛静警觉地问。
“嗯……”徐婉不确定地点点头,“不是真的动……是那种……‘线’……好像被扯到了……有点……‘波动’……很轻微……但……我觉得……可能……被……感觉到了……”
被感觉到了?被谁感觉到?难道那“标记”本身,或者与“标记”相连的某种存在,能感知到账本的移动或状态变化?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账本本身就是一个“信标”或“触发器”,那么他们将它藏在这里,是否反而将危险引到了自己身边?
“那个冯爷身上的‘标记’,和账本上的,是同一种吗?”夏铭追问。
徐婉努力想了想,摇头:“感觉……不一样。冯爷身上那个……更‘活’……更‘冷’……账本上这个……更‘沉’……更‘旧’……但……好像……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我说不清楚……”
信息依旧模糊,但指向性越来越明确:存在某种超自然(或至少超出他们当前认知)的“标记”系统,附着于物体(账本)或人(冯爷)身上,可能具有追踪、感应或其他未知功能。冯爷掌握的“钥匙”(那枚多面体石头)可能是控制或消除“标记”的工具,但似乎并不完全可靠。
“我们现在怎么办?”田岳摊手,脸上写满了迷茫,“守着这个烫手山芋,等着赵秉安想到‘稳妥处置之法’?还是等着冯景荣上门找麻烦?或者……孙税吏再使什么绊子?”
夏铭沉默片刻,缓缓道:“被动等待是最危险的。我们必须主动做几件事。”
“第一,关于这本旧账,”他指了指灶膛,“我们不能只是藏着。毛哥,天亮后,你想办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弄点铅(或类似的重物)、油布、还有可以密封的容器(哪怕是个破瓦罐),我们得给它做个更保险的‘封装’,隔绝可能的‘感应’。地点……或许要考虑换个更隐蔽、甚至不在这个院子里的地方。”
毛文瀚郑重点头:“交给我。铅不好弄,但生铁块或沉石头可以想想办法。密封的瓦罐我能找到。”
“第二,关于冯景荣。”夏铭继续,“他肯定会找我们。田岳,你接下来要特别留意驿馆和王三那边的动静,看冯景荣何时会来县衙,会以什么名义找我们。如果他要‘问话’,我们必须统一口径:咬死昨夜醉酒误入后园,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更不知道什么账本、印记、钥匙。态度要惶恐、无知、卑微。”
“第三,关于我们掌握的信息。”夏铭看向薛静和张磊,“薛静,你凭记忆,将账本里最关键、最核心的人名、代号、数额和关联条目,用只有我们能看懂的密语,默写一份简略的摘要,但不能留任何实体证据,记在脑子里,或者用炭笔写在随时可以销毁的东西上。张磊,你结合我们之前收集的县衙人际关系和孙税吏、周家的信息,尝试与账本内容交叉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出更深层的联系或潜在的突破口。”
薛静和张磊同时点头。这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也是将危险信息转化为潜在武器的关键一步。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夏铭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徐婉身上,“徐婉的‘感觉’能力,我们必须开始有意识地、谨慎地‘测试’和‘使用’。”
他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让她去冒险感知危险的东西,而是尝试建立一种‘基准’。比如,让她感受我们每个人身上有没有异常的‘线’?感受这个院子、县衙不同区域有没有特殊的‘氛围’?甚至……感受赵秉安、王三下次出现时,状态有没有变化?我们需要更细致地了解她这种能力的范围、精度和消耗。但同时,必须绝对保证她的安全和健康。薛静,这方面你多费心。”
徐婉听到要更多地使用能力,身体又瑟缩了一下,但看到夏铭和薛静认真的眼神,她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我试试看……”
“第五,”夏铭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开始认真考虑,除了依附赵秉安,我们是否还有其他可能的出路。比如,利用账本里的某些信息,与孙税吏或周家进行极其隐秘、危险的交易?或者,寻找县衙内其他可能对赵秉安或孙税吏不满,且相对可靠的势力?甚至……利用‘海外奇人’这个身份,尝试接触县尊或其他更高层的官员,寻求另一种形式的‘庇护’或‘价值认可’?”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毛文瀚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我们现在就像抱着火药桶走在独木桥上,任何一点额外的动作都可能引爆。”
“但停在原地,火药桶也会自己炸。”薛静平静地反驳,“赵秉安自身难保,冯景荣虎视眈眈。我们只是他暂时用来堵窟窿的泥巴,窟窿堵不上或者不需要堵了,泥巴就会被随手扔掉。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变成……更有用的东西,或者,找到另一条不那么容易塌的桥。”
田岳苦笑:“哪条桥都不好走啊。”
“不好走也得走。”夏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望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天快亮了。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今天……恐怕不会太平。”
众人默默散开,各自找了角落蜷缩下来。但没有人能真正入睡。灶膛里的火渐渐微弱下去,寒意重新弥漫。
夏铭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蓝皮账本上那一行行冰冷的记录,闪过赵秉安绝望而凶狠的眼神,闪过冯爷手中那枚诡异的多面体,闪过徐婉惊恐颤抖的模样……
碎片。他们掌握的信息是碎片,他们的处境是碎片,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是碎片。而他们必须用这些碎片,在悬崖边上拼凑出一条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大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破窗纸渗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部分黑暗,却带来不了丝毫暖意。
王三准时送来了早饭,依旧是稀粥和硬饼,分量如常。他放下东西,看了众人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声道:“赵大人吩咐,今日若无要事,尔等便留在院内。” 说完,匆匆离去。
果然,赵秉安暂时限制了他们的活动,既是保护(防止他们乱跑惹事),也是监视(防止他们接触不该接触的人)。
众人默默地吃完早饭。毛文瀚找了个借口(说要去仓廒那边讨点废料修补院门),带着陈锋出去了,实则是去想办法弄封装旧账的材料。田岳则留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张磊靠墙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梳理信息。薛静陪着徐婉,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试图让她放松,并引导她感受周围环境。
夏铭则坐在那张破木桌旁,用手指蘸着碗底残留的一点水渍,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模拟冯景荣可能的问话方式,思考账本中哪些信息可能最具价值,也最具风险。
时间在忐忑中缓慢流逝。上午平静得有些反常。
接近午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喧哗声,夹杂着马蹄声和许多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县衙后院而来。
田岳立刻趴到门缝边向外张望,脸色一变,回头低声道:“来了不少人!有穿号衣的,也有穿便服的,骑着马……领头的是个穿绸衫的年轻人,看起来……气派不小!”
冯景荣?还是其他人?
夏铭心头一紧,示意众人做好准备。他自己则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一行约莫七八人,径直来到了他们这间杂役院外的小路上。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矜傲和审视,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宝蓝色绸缎直裰,外罩玄色貂皮斗篷,正是昨日田岳描述的“冯景荣”。他身旁跟着两个身材精悍、眼神锐利的随从,一看就是护卫好手。再后面是几个穿着县衙号衣的衙役,领头的是个面生的班头,王三也跟在队伍末尾,低着头。
冯景荣在院门前停下,目光扫过这破败的院墙和紧闭的木门,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好奇。他示意了一下,那个面生的班头立刻上前,用力拍了拍门板,粗声粗气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府城冯公子到访,问话尔等海外流民!速速开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夏铭深吸一口气,对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按计划应对。然后,他上前,缓缓打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